裴良秋定亲了。

江念珠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意外，四月之后，京师城里好几户贵女都已经出嫁，她们这样十五六岁还未定亲的已是少见。

只是比起其她姑娘定亲时的羞涩跟喜悦，裴良秋就有些不情愿了，眼睛都是红彤彤的，她道：“念珠，我可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江念珠摇着团扇，有些心不在焉。

“你爹跟祖母都不会逼你成亲，随便给你找个人嫁了，那个男人都二十有四了，比我足足大八岁，而且还是个大老粗，只知道舞刀弄枪，听说他都没有读过书，你说我怎么能嫁给这么一个目不识丁的男人？这要是传出去，她们肯定要笑话我的。”

裴良秋嘴里的她们是这个京师圈子里的贵女，虽然平日里大家能玩在一起，说说笑笑跟好姐妹一样，可背地里都会攀比，不管衣服首饰还是吃食住行，尤其她们的亲事。

出嫁从夫，不管成亲前家里有多么显赫，成亲后都得靠夫家，靠丈夫，若是丈夫有出息，她们也会跟着脸上有光。

“听说广威将军从未打过败仗，他若是目不识丁，如何能领兵打仗？”

广威将军周旭一直驻守边关，大昱重文抑武，但是边境时常有鞑靼骚扰，这个周旭也是一个奇人，听说力能扛鼎，十四岁进军营，从伙头兵一直做到了如今三品的大将军，还平定过南方的叛乱，很受当今圣上的重用。

“念珠，你怎么能帮他说话？”

“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觉得他应该不会不识字。”

“可我爹问都不问我的意思，直接就把我的庚帖送过去了。”

裴良秋说到这里，心里更加不安了：“你说他是不是长得很丑，见不得人，不然我爹怎么连相看都没有安排，他肯定是怕我看了人就反悔了。”

“广威将军不是前日回京了吗？他不见你，但总是要出门的，你可以让你三哥打听一下。”

裴良秋眼里一亮，“念珠，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聪明！”

可很快，她又黯然了：“他要是真的长得寒碜，你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念珠不知道。

她只能安慰：“外面传言不能尽信，也许这个周旭人还不错呢。”

“他要是真的不错，怎么如今都二十有四了，还没娶到媳妇？”

裴良秋心里有些不舒服，“念珠，你怎么都不为我想想？要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我会看这个人的人品，如果他是个好人，我应该会答应。”

“好人？”

裴良秋冷笑一声，“念珠，以你的条件，找个好人还不容易吗？你要是真想嫁，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嫁不出去？”

江念珠微微蹙了下眉：“不是在说你的事吗？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我以为你是我的好姐妹，会为我着想，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裴良秋愤而起身，“既然话不投机，那我先回去了。”

“良秋。”

江念珠跟着起来，连忙抓住了她的手。

裴良秋挣扎了一下，可也没把手抽出来，她红唇抿紧，潸然泪下。

江念珠看着她哭，心里也不好受，“不管怎么样，先看看人再说，若是他真的如你所说的，咱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她的语气低软了下来。

裴良秋一把抱住了她，大哭了起来：“念珠，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江念珠拍了拍她的后背，由着她发泄，没再说话。

……

裴钰安自然是不会让妹妹胡来的，即使裴良秋再三哭闹卖惨都不能让兄长心软，她懊恼之余，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二十五日这天，她又上了靖宁侯府。

傍晚，江念珠从后门出去，跟她汇合。

她以为她们要去的是酒楼茶肆这些地方，可马车进入了一条花街，外面传来男人跟女人的调笑，那些荤段子跟打情骂俏，声声入耳，让江念珠不由得有点慌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

“宜春楼。”

“……”

宜春楼是京师里最有名的花楼，俗称妓院。

江念珠立刻让马车掉头回去。

可这马车是裴良秋雇的，根本不听她的。

“念珠，你不用慌，咱们现在是男人，又不能做什么。”

她还准备了折扇，扇子打开，摇的风度翩翩。

“你不是说来看广威将军吗？”

很快，江念珠想到了什么，问：“难道今天广威将军也会去宜春楼？”

说完宜春楼三个字，她的脸就红了。

裴良秋冷哼：“我又不喜欢女人，没事来这里干嘛。”

“那他肯定不是好人了。”

江念珠为自己的好友担心。

“好不好，要自己看过才行。”

……

两人进了宜春楼后，打听到了广威将军在哪个包间，裴良秋拿出她的私房钱，足足一百两买了两件丫鬟穿的衣服，拉着江念珠一起换上。

跟着上菜的丫鬟莲步轻移的进了包间，江念珠一眼瞅见了那穿宝蓝色素面织锦袍子的少年，桌上十多个人，男男女女都有，男的衣着华贵，女的跟没有骨头一样依偎在男人怀里，旁边还有抚琴弹琵琶唱曲的。

除了李熙，一甲其他两人也在。

坐在主位的那个人竟然是东宫太子，司玄辰。

江念珠没料到这里这么多熟人，刚把酒壶放在桌上，她忙不迭的就要出去，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哟，这是哪来的丫头，细皮嫩肉的可真好看！”

一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抓着她的手不放。

江念珠吓得尖叫，“你放开我。”

这一声出，几道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埋着头用托盘掩脸，身子瑟瑟发抖，虽然裴良秋给她化了妆，他们应该认不得她，可……

“这京师的姑娘跟水做的一样，瞧这手滑腻的，一个丫鬟都……”

“放开她。”

桌上一直不做声的少年突然开口。

江念珠心头一颤，将头埋得更低了。

桌上其他人明显诧异不已。

司玄辰若有所思，朝旁边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刘内侍说：“状元爷看上了你，还不快去好生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