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是陪这家伙来吊针了。

程希打着哈欠，还要趴在椅子的扶手上写作业。

写累了她就百无聊赖地盯着那药瓶，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地掉落，最后顺着透明的软管、发亮的针头，进入那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里、那偏蓝色的浅表小静脉里。

“……很晚了，你回去吧。”顾北轻声说道。

晚上的急诊室没什么人，斜对角还有个小孩，哇哇哭着抱大腿不肯打针。

程希摇摇头，脑子里却还在验算着数学卷最后一道难题。

“等你吊完针再说。”她说着，突然放下笔抬头看向顾北。

“二狗子，你是不是知道贺超的事？”她问着，不由在卷子上写下数学卷的推导公式，“当年HIT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她说着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黑色水笔无意识地划到卷面上，“太难想象他们是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了。”

“……”顾北看着她微微低下的小脑袋，清清嗓子说道，“当年贺超打了假赛。”

“什么？！”程希猛地瞪大眼睛，笔尖差点戳破卷子，“不可能，虽然我才接触贺超没几天，但我觉得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而且一个职业选手一旦被发现打假赛，他的职业生涯也算完了。

顾北眉眼深深，直视远方缓缓说道，“他是不会，但现实没有给他别的退路。”

——

18年冬。

“真的没办法了吗？！”贺超双手撑在桌子上，直视着经理。

经理耸耸肩，将椅子转过去背对着贺超，“你知道我们俱乐部现在的状况，撑不过这个冬天的。”

“可是我们五个说了要一起冲刺kpl，现在突然要转让庆城去那些不知名战队……”贺超说着，喉咙发涩。

经理不屑道，“贺超，俱乐部不养闲人，也不养没价值的选手。庆城他这个赛季表现低迷，放弃他选择性价比更高的青训选手是最优选择。”

“经理，版本更新在即，庆城他一定能……”

贺超还没说完，就被经理厉声打断，“够了？！你是在教我做事？”

他转过来，冷冷瞥着贺超，“你怎么那么不开窍，卖了庆城我们俱乐部拿到转会费，你们的工资不就有着落了？”

他摆摆手，揉着太阳穴说道，“趁现在还有傻蛋要庆城就直接卖了，哪来那么多事？好了去训练吧，拿下后天那场比赛我会给你们加奖金。”

说完还颇为不悦地说道，“当初早该让你们去直播的，培养成人气选手还能上综艺给俱乐部拉赞助……你看看你们，一年兢兢业业打到头也拿不到几个钱！”

“经理，”贺超攥紧拳头，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当初我们五个人是相信你和教练组能带领我们冲进kpl，我们才放弃了去豪门俱乐部的机会……”

“我知道你们当初没走是仗义，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现在还后悔没卖掉你们拿到那笔巨款！这样你们好我也好！”经理皱起眉头，此时的贺超就像一只烦人的苍蝇纠缠不休，“贺超，你太过理想主义化了，一个队伍是怎么都不可能一直完整走下去的。就像你和我，在这世界上活着就一直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和理想而活吗？”

他说完摸摸自己快秃掉的头顶，重重叹了口气，“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上面投资的钱不下来，我每天还要为俱乐部的日常开销而到处去求人，贺超，我的家底已经彻底被我败光了。”

说完经理有些痛苦地闭上眼，厌倦地说道，“现在小俱乐部举步维艰，成绩也不太理想……贺超，如果俱乐部真的倒闭了，你就赶紧找好下家吧，以你的实力是能进kpl队伍的……叶寒俱乐部，你也尽管再去试一试。别再当什么老好人了，这些年那么多支战队要你你都不去，就为了庆城他们，何必呢？”

——

“……”程希听着，心头百感交集。

顾北看了她一眼，轻轻笑起来，“在这件事上，你觉得谁对谁错？”

程希沉默一会儿，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了。站在谁的立场上都没办法进行批判。”

“不过既然不去叶寒俱乐部的选择是大家一起决定的，那庆城他们就不该事后将所有责任都推卸给贺超。”

程希认真说着，就像在进行习题解析。

顾北看她那严肃的小脸，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可是贺超是队长。如果没有上帝视角，大家都会下意识将责任推给带领他们做这个决定的人。”

“而且贺超也不是没有私心……”他手指不由得轻叩着椅子扶手，眉头微皱，“他们经理有句话说得很对，没有哪支队伍是能完整的走下去的。他在这点上太过偏执。”

“电子竞技，在通往冠军的路上没有永恒的队友，只有共同的信念。”

程希直愣愣望着顾北，突然觉得他好像莫名懂很多……

“二狗子，所以贺超打假赛……”程希歪歪头，想起那天张堃的吐槽，明白过来，“为了钱？”

说完程希顿感一阵悲凉。

为了有钱能让队伍再撑久一点，可是奇迹根本没有出现……

程希悲哀地想着，额头就突然被顾北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抵住，“不管如何，那都是他的选择。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程希一怔，低头沉寂了很久才重重点头。

“那如果让你来当队长，你会害怕承担责任与后果吗？”

顾北的声音在耳旁漂浮，就像深海女巫歌声般蛊惑人心。

“……我，”程希不知道为什么顾北会这样问，她抬眸望着他，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目光带着昔日的光辉与荣耀，“我可能给不出答案。”

她偏过头，有些逃避地摇摇头，“而且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就真的不能一直一起走下去吗？”

谁会喜欢离别，谁又会喜欢被人憎恨。

“就像你们毕业会散落到五湖四海，”顾北温柔的看着程希有些瑟缩的背影，“大家不管怎么走，都还是朝着自己的目标在努力，所以无所谓是不是会一直在一起。”

“真正的职业选手无畏选择，无畏身处何地，他们终会在目的地相遇。”

程希缓缓回头，愣愣望着顾北，表情似懂非懂。

顾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程希回过神，急忙端来温水过来给他。

顾北：……

程希：…………

两个人对峙一会儿，程希抽抽嘴角，扭过头，“行了行了，我不看总行了吧！”

究竟是为什么在她面前也要一直戴着口罩啊！

程希一想到这更加郁结。

难道就跟黄成浩说的那样，他还不把她当自己人？

居然连黄成浩都比不上……

程希开始深深地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