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萧宝燕起了个大早,原本她从南风那儿听说了,秦氏今儿还要料理黄姨娘,还要给萧宝娴挪院子,她不大放心,就怕黄英和萧宝娴再闹。
但又听说孙妈妈昨儿后半夜就已经从家回了府,这才放下心来,领了还珠和云珠两个人,便要出门去。
萧宝燕出府一向是从府中后门走,那个小门紧挨着如意大街,从门上出去,穿街而过,就能到京城中最热闹的四方市。
可今日她才领着丫头到后门,远远地,瞧见一袭月白长衫。
萧宝燕眉头一拧。
他怎么在这儿?
她下意识就不愿意再往前。
昨日她错怪了裴净元一场,裴净元好似也有些生了气,后半天祖母把他们和正阳叫去荣寿馆吃香瓜,他同祖母还有正阳有说有笑的,就是不理她。
啧。
古怪脾气,气性还挺大。
不过也正合她心意,不理她才最好,她最怕他痴缠上来。
可是这一大早的,这又是闹哪一出?
她莫名就是觉得,裴净元是在等她。
果不其然,见她站定住,裴净元背着手提步过来,走的倒也不急,就缓步,踩着风,一递一步的。
萧宝燕下意识又往后一退:“你要出府?”
他绷着个脸摇头:“外祖母让我陪你出去。”
萧宝燕就开始头疼了。
祖母的态度,倒是与前世一般无二。
只不过前世她挺喜欢裴净元的,觉得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就很喜欢跟他一处玩儿。
他才入朝不久,算不上太忙,每日也就是到衙门去点个卯,清闲得很,到了年终吏部考绩时,才会忙上一阵。
再加上他这出身,这履历,便是他顶头上司,也不轻易拿捏他,是以那个时候,他经常不在衙门待着,倒日日泡在府中。
祖母和父亲不说他,他也乐得清闲,就陪着她们一处玩闹,或是指点正阳的功课去。
以前没觉得,现在回想起来——狗东西,不好好在衙门里当差,泡在府上,邀买人心。
他正经挺有分寸的。
吏部六品主事,横竖部里头一个萝卜一个坑,又是官家钦点的他,谁也挤不走他。
他惦记着将来要认回身份,与其在吏部削尖了脑袋打拼,真不如在国公府同府上众人打好关系。
孰轻孰重,再没人比裴净元拎得更清楚。
而那时祖母是高兴地,只要每每见她与裴净元亲近,祖母都喜笑颜开。
今生不同了。
她从一开始,就想躲着裴净元,祖母那样英明,一定早看出来了。
萧宝燕深吸口气,缓了缓神:“我要出去逛街,姑娘家贪吃贪玩,你确定你要陪我去?”
裴净元挑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你贪吃,还贪玩?”
她是把自己给说成了不学无术的小废物了吗?
萧宝燕后槽牙一紧,真是很想咬人啊。
“跟你有关系吗?”
裴净元眯了眼,神色肃了肃:“昨日之事,我觉得,我已经跟你解释的很清楚了。”
萧宝燕面上一怔:“什么?”
“你昨日气性那样大,却实则是误会了我,我没要你赔礼道歉,你今日反与我冷言冷语?”
裴净元又啧声咂舌:“燕燕,你这是跟谁学的?”
他总爱叫她燕燕,透着说不出的亲昵,可她很不喜欢。
这总让她想起前世——他那时候强势的很,她被迫承欢,他大约高兴起来,又柔情蜜意的,整个人几乎掐出水来,便最喜欢窝在她肩颈处,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的叫燕燕。
明明最亲密无间,两颗心却渐行渐远。
他知道,她也知道。
那时彼此之间,横着人命的。
萧宝燕不欲与他逞口舌之争,下巴一抬:“昨日在荣寿馆吃瓜,我瞧表哥倒不大爱搭理我,如今却又嫌我冷言冷语?”
她嗤了声,双手紧紧地环着自己的双臂。
裴净元眸色一沉。
那是防御的姿态。
她在防着他,他却不知她防范什么。
萧宝燕哪里理会他的这些小心思:“我与表哥,井水不犯河水才最好不过,你总缠着我做什么?”
他还真没想缠着她。
初见她,觉得她娇俏可爱,明明是最柔善的小白花,偏要装作黑心莲,大概是怕他长住国公府,在外祖母和舅舅面前,抢了她的宠爱去,小姑娘家,总是有这许多小心思的。
后来接触下来,他莫名在她身上,能看到母亲的影子,尽管关于母亲的一切,他都是从舅舅那里听来。
昨夜荷花池边他拿了萧宝娴,这姑娘领着丫头,横冲直撞,一点不避嫌,非要凑热闹,他更觉得有趣得紧。
明明抗拒他,排斥他,却又在黄氏口出狂言羞辱他时,出言维护。
好矛盾的一个小姑娘。
眼下她站在他面前,说他缠着她——
裴净元嗤笑一声。
那声音很低,却正好足够钻入萧宝燕耳朵里去。
她几乎在霎时间,就听明白了那一声浅笑中的讥讽:“你嘲笑我?”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总缠着你?”
这个人……
有病!
萧宝燕一跺脚:“那我要出门了,你不许跟上来!”
“那可不行。”
裴净元噙着笑,有些说不出的风流:“我没法子跟外祖母交代。”
呸!都是借口。
萧宝燕气急,却又很快能够冷静下来。
她被裴净元气的跳脚,裴净元冷眼看着,她不就跟个傻子一样吗?
于是她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如此几次:“你非要跟着我出去是吧?”
裴净元再挑眉,态度坚定的很。
他从来是如此。
他想做的,谁也拦不住,哪怕是她。
“我今天打算去莺鸣柳,你去不去?”
裴净元的脸,登时就黑透了。
他欺身再近前,一把抓了她手腕,手上上了力道:“谁带你去的那种地方?”
京城之中,最大的秦楼楚馆,烟花风流的好去处,莺鸣柳,这名字就足够轻佻。
她堂堂沛国公府的嫡姑娘,竟大言不惭,青天白日,说要去逛青楼!
裴净元捏着她的腕子,再用力些,她纤细的手腕怕都要被折断。
他一开口,阴恻恻的:“燕燕,谁带你去过莺鸣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