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忱见了，便明白她的丑陋，不值得他任何怜悯。

侍女用黑色布条将荣华的眼睛蒙上，然后把箭恭敬的放在她手上。

荣华执箭在手，潇洒的翻转一圈。

确定好云若璃的位置，她毫不迟疑，直接将箭投了出去。

别人看着，就好像是她直接把箭掷向了云若璃的脸！

惊呼声乍起。

而云若璃则淡淡看着那支箭，别说害怕，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

睿王一愣，心头忽然不知缘由的捏紧。

蠢货。

这一箭过去，她又该破相了。

本来就丑，再划一道，更没有人要。

他知道自己是讨厌她的，讨厌她的死缠烂打，贪得无厌，可看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被不安所笼罩。

想到她满脸是血的样子，他脑中的神经仿佛被什么捏了一下，忽然抽痛。

“皇姐且慢……”

“王爷，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手心就被一双柔荑握住。

他低头，正好撞上云曦担心得快要溢出水的眸子，“王爷，你可别吓曦儿，你的脸色好差。”

“……没事。”景澈深吸口气，将那抹一闪而逝的不安按捺下去，“大概是今日的酒有些醉人。”

“那我让人准备点醒酒汤。”

“嗯。”

啪嗒。

两人说话的时候，荣华的投壶已经有了结果。

荣华得意的抬起头，准备迎接满堂喝彩。

但她什么都没听到。

满堂寂静。

荣华皱眉，觉得事情不太对，连忙扯下蒙眼的黑布，急急看向云若璃所在的位置。

没有痛哭流涕，没有跪地求饶，那个丑陋的残疾还端正站在宴厅中，一动未动，而她脸上的面纱也好好戴在上面。

而她怀里的壶，空空如也。

她投出去的箭孤零零落在地上，仿佛是对她刚才放出那些大话的嘲笑。

“这……这不可能！”荣华杏眼圆睁，“一定是你动了，该死的东西，你敢暗算本公主！”

“殿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云若璃浅笑道，“如果有人看见民女动了，他们怎么会不阻止呢？”

她早就见识过这些宾客的无耻程度，所以这次先发制人，直接将他们的退路封死。

有人敢说她动了吗？

如果她动了，为什么刚才不说，是故意想让公主丢脸吗？

天下谁人不知荣华公主刁蛮任性，看不惯谁都敢肆意打杀，现在若有人站出去，那必定成为她的出气筒。

没有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你们谁看见她动了，她一定动了，不然不可能不中！”荣华怒不可遏，感觉脸上好像被打了个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看向厅内众人，但没人敢看她。

睿王也愣住。

他根本没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殿下，她没动。”

众所周知，元舍人从不说谎。

“子忱！”荣华气得眼泪都快留下来。

她想让人把箭捡起来，再来一次，如果还没有中，那一定是那个女人动了手脚。

可没有第二次机会。

刚才她信心十足，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场面。

“殿下投完了，那是不是该轮到民女了？”

“你敢！”荣华怒瞪着她，“你敢让本公主给你当靶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殿下之前明明说……”

“说什么说，规矩是本公主定的，自然由本公主说了算，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本公主！”

“自然不敢。”

“那就滚！”

荣华恬不知耻，直接耍起了赖皮。

反正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她是大齐最受宠的公主，就算她现在说天是红的，旁人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民女虽然不敢质疑殿下，但也知道做事有始有终的道理，既然殿下要比试，自然是要比完的，还请殿下端着这壶，接下来该民女了。”

云若璃无视她的耍赖，慢慢朝她走过去。

“殿下不用担心，民女虽然平日里很少玩投壶，就算投也是十投九不中，但是殿下洪福齐天，一定会保佑民女的，对吗？”

“你……”荣华震惊了。

她眼睁睁看着云若璃将壶交到她手中，拉着她站到宴厅中央，然后一步步的退到几丈之外，自己拿起黑布开始蒙眼。

荣华背脊发凉，手里的壶此刻仿佛有千斤重，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混账东西，本公主说了不玩了，不玩你明白吗？”她想摔碎手上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鬼地方。

可云若璃动作很快，蒙眼之后，执箭在手，已经是准备出手的模样。

她手指翻转，纤细指尖暗芒闪动，轻裘缓带，似闲庭信步。

“殿下，你准备好了吗？”

“殿下最好别乱动，民女没有你那么好的准头，可以做到毫不伤人，若伤了殿下哪儿，那就不好了。”

“你、你敢！”

“民女当然不敢，但凡事都有意外，就像民女的脸，有两道疤横在上面，像蜿蜒的蜈蚣，都没人敢正眼看呢。”

云若璃将袖子一捞，“殿下站稳，民女投了。”

……咚！

在云若璃出手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他们甚至在心里埋怨。

何至于此呢？

荣华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而云若璃竟然为了一点小小的矛盾就故意让人难堪，太狭隘了。

而且就算她让荣华公主抱着壶又能怎么样。

她也说了自己十投九不中，现在还蒙上了眼，想要获胜根本是痴人说梦。

如果她失手，导致荣华公主受伤，哪怕只是伤了点皮，她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可如果她故意投偏，那便还是屈服于公主的淫威，谄媚下贱。

左右都不讨好。

唯一可以赢的漂亮的，就只能是她手中的箭准确无误的落入公主手上的壶中。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他们看见荣华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脸上明显泛出狠意，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退开三步，将壶护在怀里，竟是用自己的脸挡在壶口前方！

现在云若璃想要胜，更是天方夜谭！

此时有无数道目光都盯着云若璃。

睿王面沉如水。

他没想到她真做到这地步，敢公然与荣华叫板。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是知道的，荣华心胸狭隘，锱铢必较，今天不管什么结果，她以后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蠢货！

云若璃当然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当然就算她知道，也会一笑置之。

她闭着眼，感受风拂过耳边的声音。

这里的生活太安逸，差点让她忘了曾经刀口求生，夜不敢寐的日子。

那时候连风的声音都不敢小觑，否则便是全军覆没，死无全尸。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为了活下去，她早就练就一身听声辨位的本领，所以哪怕不需要用眼睛看，她也知道对手在哪里，目标在哪里。

跟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比起来，他们玩的是游戏，而她挣的是生死。

赢，才有生。

而输，只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