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那边又来人了,请您过去一趟。”来福站在门外,声音恭敬。
他这两天过得不算好。
因为肚兜的事,他彻底失去柳氏信任。
这两天愤怒的柳氏一直在找他麻烦,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糊弄过去,但柳氏明显已经不信任他。
“告诉她我去不了,我是伤员,太医嘱咐我不能移动,要静养,她要是想见我,可以自己过来。”
云若璃头也不抬,继续嗑手里的瓜子。
“哦?真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越发长本事了,还想让当家主母来你的院子给你请安!”
威严且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
云若璃拿着瓜子的手一顿。
她抬起头,看见云问涯风尘仆仆的走来。
他一身深褐色的窄袖轻装,腰间是圣上亲授的金腰带,玉冠云履,肤色是常年在漠北风沙中打磨出的麦色。
年近不惑的他依旧可见当年风姿,挺拔高挑,鼻如悬胆,眸如星河,横眉怒目间,自是威不可犯。
云若璃是没想到,这位在她记忆里已经模糊了模样的便宜爹,竟然是个美大叔。
不过美大叔并不喜欢她。
他快步走来,看到她手里的瓜子和话本,原本就阴沉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云若璃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先把嘴里的瓜子咽下去,还是先把手上话本藏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幸好这时姗姗来迟的柳氏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她跌跌撞撞的跑来,弱柳扶风中还不忘开口求情,“老爷,请老爷不要生璃儿的气,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
云问涯回头看她一眼,脸色依旧阴沉,“你何错之有?”
“都怪妾身教导不周,才会让璃儿在宫宴上闹出那样的事,她……她已经知道错了!”柳氏跑到云问涯脚边,哭哭啼啼的跪下,抱住他一只脚。
她嘴上虽然哭喊着求情,但实际却是给云若璃坐实了罪名,指控如今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
这是柳氏惯用的伎俩。
云若璃早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吃她这套。
但云问涯吃。
他低头看一眼地上的柳氏,目光再转向依旧保持在石化状态下的云若璃,眼底闪过暗芒,“你呢,知道错了没有?”
云若璃笑了笑,站起来道:“回父亲,女儿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你!”
“老爷!老爷别生气,璃儿你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快给老爷道歉啊。”柳氏竭尽全力的抱住云问涯的脚。
她眼中却闪烁着全然不同的精光。
云若璃这蠢货,以为自己耍了几次小聪明,就得了陛下的怜惜,身价水涨船高,就能翻身做主人了。
简直做梦。
她很快就会认清楚事实,知道究竟谁才是云府的主人。
“你这个混账东西!”云问涯怒不可遏。
柳氏抱紧他,“老爷,你息怒啊。”
“你不知自己错在何处,那我告诉你,你精于算计,陷害手足,此为一罪。你目无尊长,欺辱主母,此为二罪。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冥顽不灵,此为三罪。
这三条罪过,足以让你受家法一百杖,禁足三月,来人,请家法!”
云问涯气得恨了,抬手就下了命令。
柳氏紧紧抱着他的腿,兴奋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家法。
还是一百杖。
如果这刑罚真能打在云若璃身上,她只怕是要彻底废了,以后不管她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不等柳氏给身后的亲信使眼色,云问涯身边的亲卫朝宗就已经转身出去。
云若璃没想到这个便宜爹这么暴躁。
刚一回来就又骂又打,连个缘由都不查清楚。
他就这么相信柳氏?
原本还有些激荡的心情就像一杯骤然凉掉的开水,刚才看见美大叔的兴奋尽数湮灭,剩下的只有透彻心扉的凉薄。
“父亲当真要打?”云若璃淡笑着放下手中东西,仰视着他。
少女头发垂在脸侧,苍白瘦弱,近乎透明的皮肤看不见丝毫血色,但也不见一丝泪痕。
覆面的薄纱挡在她脸上。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她的倔强和不屈,她冷淡的眸子里似有深墨,看不穿也看不透。
云问涯微愣。
他记得以往这时她总会哭着跪下来求他饶恕,不管是不是她的错,该不该受罚,她总会在第一时间让步服软。
反正只是认个错而已,以往她已经认过许多次。
可这次与以往不同。
十多岁的少女都是花朵般的年纪,哪一个不是柔弱纤细,可面前的她却像顽固的尊石像,不肯退让分毫。
“父亲千里迢迢回来,一不调查,二不求证,只听了夫人三言两语便要治我的罪,请问我何罪之有?”
“你莫非还想狡辩?”云问涯说话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显然是被气的。
这时候,朝宗已经请了家法过来。
一根成年人三指宽的木棍。
不用想也知道,这棍子要是真打在云若璃这样的小身板上,百杖过去,命都没了。
云池吓得跪在他面前,一张脸花容失色,“老爷息怒,求老爷不要责罚小姐,她身上还有伤,受不起这家法,求老爷开开恩,放过小姐吧!”
“是啊老爷,虽然璃儿有错在先,但她好歹是家里嫡长,陷害曦儿这件事是她思虑不周,但罪不至死啊。”
“夫人你胡说什么,当时在大殿上,睿王差点就把小姐掐死了,她做错什么了,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云池的哭声让所有人一愣。
柳氏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胆小如鼠的小丫头,竟然敢当面质问自己。
她怒从心起。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原本暴怒的云问涯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眼睛里透着寒芒,震慑得人不敢说话。
“老、老爷?”柳氏有些害怕。
因为在刚刚那一瞬间里,她明显感觉到了云问涯周身倾泻的露骨杀意。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夫妻恩爱,她都差点怀疑他刚刚是想杀了自己。
但怎么可能呢。
他这么生气,一定是因为云若璃。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是吧?”云问涯的声音沉下来。
他依旧很生气,但更多的是漠然,就像以前无数次责罚云若璃时的模样。
那双眼睛黑沉深邃,透不出情绪,好像刚才那种露骨杀意都是旁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