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里迎来了黄昏,四下寂静的只有蝉声。
礼部尚书家的痴孙女甩开了婢女,怔怔的缩在假山旁数影子…
不远处有一隐蔽的凉亭,一对鸳鸯儿在那你侬我侬,互诉衷肠。
“明哥,你此去投军要照顾好自己,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是好?”女子掩面嘤嘤切切的说着,身子软软的依在男人宽广的胸膛。
听着情郎咚咚的心跳声,她似乎又是幸福的人了。
“唉!我懂。你放心,好好的等我回来…”男人一脸疼惜,安抚的拍了拍女子,许下山盟许下海誓。
真是一幅情意绵绵的画面。
说起这礼部尚书家的痴姑娘,虽是“痴”,其实也不尽然。
她自婴孩时起就不像寻常的孩子,饿了渴了拉了尿了从来不哭,只是呆呆的睁着眼没有半点反应。等大了些,也知道吃喝拉撒睡的事,但就是不理人不说话。无论你怎么逗她说她,痴姑娘连看都不会看人一眼,只低头摆弄手指或是喜爱的小物件,不受半点影响。到了上闺学的年纪,她一如从前,甚至脾气来了还会打人。
眼下,太阳西落,黄昏的余辉不见了。痴姑娘数的影子也没了,她仍是怔怔的望着地上,然后飞也似的乱冲乱跑,发簪都震掉了。嘴里嘟嘟嚷嚷的,像是在发脾气。
凉亭里的两人正上演着依依送别,男人眼见痴姑娘冲了过来,不等要说话的女子,迅速的拍了一掌。
“她…是尚书…孙女…是个痴傻儿…”女子像是想起什么,莫名的心慌。
“既然是痴儿,那也不怕她看见我们。就留她一命,不然闹出人命来难免有麻烦。”男人轻踢了一脚昏躺在地上的痴姑娘。
他嫌恶的看着,又转身凝视假山,像是在观赏什么了不得的景色。
“毕竟是尚书大人家的傻子。”
……
孟潆盯着铜镜已经很久了。
她的脸因为持续的僵笑而酸疼起来。
又扯起嘴角,眉眼弯弯一笑。镜中的她一幅瓜子脸儿,两道秀气的柳眉,面容苍白没有血气。但,含颦发笑,眼彩飞光。
镜中人的眼眸很美。
大大的眼,黑是黑,白是白,充满了澄澈与懵懂。若她再扑闪长长密密的羽睫,用委屈的眼神看着你,恐怕心都要柔化了。
幼气!这是孟潆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这不就是个活脱脱的软糯无害傻白甜的模板吗?
放在现代,原主要是去演个青春校园傻白甜的剧那肯定能火。
这相貌,本色出演,十分的本色出演。
孟潆又苦恼了,郁闷的揉着发僵的笑脸。
实在太闷了。
成为尚书府三姑娘“孟潆”的第五个月零二天,她连府里大门朝哪个方位开都不知道,几乎每天来往秋园勤逸堂两点一线,再加上每逢一、五的日子去上房闺学变成四点一线。
要说孟潆去过的最远的地方,走过最长的路还是上个月去前院与一众长辈平辈接圣旨…
近半年的观察她知道这个朝代大魏民风还算开放,原主的嫡母大少夫人徐氏和姐妹们就常去上香拜佛吃宴赴会,就连姨娘们征得徐氏的同意也能出府。
而孟潆困于后院,只因原主本身是个痴儿,轻易不得出府。
记得她初醒来的那天,在惊讶之下噼里啪啦言谈流利的说了许多话,让两个服侍的丫鬟又喜又惊,胆小的那个话都说不利索了。也是,时人大多信鬼神之说。
等七八个老大夫和医女鱼贯而入,轮流施展了一全套的望闻问切,然后留下了个惊人一致又模棱两可的答案———
“三姑娘的病是从娘胎里带的,是神魂元气有症结,非因缘际会恐怕…此番从假山跌下磕了脑袋,就如同药引导出了症结…”
神魂元气有症结的原主,据说是个从生下来就安安静静不爱理人,从没说过一句整话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痴少女。
用原主生母乔姨娘的话就是,“像失了魂一般。”
其实用孟潆的现代知识来看原主,她应该是自闭症的症状。
但也因此,孟潆不敢展现的太多。她求稳,不想学一些穿越前辈们一夜之间从痴傻儿变得能书会写惊才艳艳。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于是乎,孟潆既被动又主动的宅着。
一来是开启在大魏朝的义务教育。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孟府的其他主子们觉得她才开智,带出去要是闹了什么笑话全府都丢脸。
刚开始是徐氏身边的李嬷嬷教孟潆生活常识。一次李嬷嬷一本正经的指着大树考她“三姑娘,请问这是小草还是花朵?”
彼时孟潆正维持着乖巧无害的笑容,猛一听这话差点憋不住笑。我的嬷嬷啊,她这是自闭症不是小傻瓜呀。
饶是孟潆刻意放缓了学习进度,李嬷嬷在两个月之后还是宣布她出师了,并一再在徐氏面前夸她有天赋,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赶上了同龄人。
接着孟潆便和原主的姐妹们一道上闺学,不同的是人家学习琴棋书画,她得听着周老夫子一板一眼的女训昏昏欲睡。
为此老夫子还特地找她谈话,语重心长的告诫孟潆。
“三姑娘,缺的,都得补回来啊。认全了女四书、三百千,你也可与令姐妹一起学习了。”
孟潆“……”
…
双喜撩开珠帘,一进来就看见她家姑娘披散头发呆坐在妆台前盯着镜子,眼神直勾勾的。吓的她心都跳快了,那病可不会复发吧?
待孟潆听见动静回过神来看她,双喜的心又放下了。
“姑娘今个儿醒得早。”
唉,你姑娘我是无聊的睡不着呀。
“离勤逸堂的请安时辰还远着呢。现在可要梳洗打扮?”双喜捧着净手铜盆问道。
孟潆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便由着手巧的双喜捣腾她的脸和头发。不多时,就成了幅清水出芙蓉的小美人模样。
孟潆的早膳很丰盛,大厨房一直是按嫡女的份例准备的。
盖因乔姨娘是个会来事的,把心思放在徐氏而非夫主迅大爷身上,十几年雷打不动的为徐氏鞍前马后,细心侍奉。由此徐氏对她也颇有几分“自己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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