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又止,夫妻二人,都知道兹事体大。
据说秦家,原本是做药材生意的,在江州有好几家药铺,秦老爷精于商计,家道殷实,在江州,也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三年前,江州疫病猖獗,水患不断,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朝廷拨款赈济灾民,被当时贪官污吏,层层减压。
到了百姓手中,便所剩无几,加上地方官商勾结,又从中谋取暴利,发放粗粮,贩卖假药,致使江州上下,沿江地段几个大镇,如地府鬼域一般,尸横遍野,遍地孤鸿。
那时,一道八百里急报,朝廷震惊,皇帝震怒,派钦差大臣前来彻查,谁知那钦差大臣更是一个糊涂蛋,被地方官员玩弄于鼓掌之中。
欣许也是一丘之貉,收受了贿赂,不分青红皂白,以贩卖假药,致使乡里百姓无辜病死的罪名,关了秦家药铺,将秦家父子屈打成招,皇帝下旨,把秦家连同家奴,一共十三口,全部诛杀于菜市口。
这也难怪,想那秦家也是树大招风,又乐善好施,不与江州官商同流合污,鱼肉百姓,便自然成了一众官商的眼中钉,肉中刺,都想除之而后快,有了这个机会,官商们哪能放过,栽赃陷害,同台诬陷。
才不久时间,秦家落败,家业尽数充公,还背负着投机倒把,贩卖假药,为祸乡里,假仁假义,遗臭万年的名声。
没出事前,秦家少爷娶了一个布庄老板的女儿做妻子,女子便是姓玉。
那玉家小姐,据说自幼体弱多病,是个病美人,常去秦家药铺买药,一来二去,秦家的公子和玉家的小姐相互倾心,爱慕起来。
双方父母倒是都同意,毕竟秦玉两家,自祖上起,便从商,故而算是门当户对。
有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成了夫妻,成婚一年多后,才生了一个女儿。
良久,路天明心中疑问,道:“莫不是妇人真是秦家人?”
许娇娘点头,道:“嗯,极有可能,听说玉家小姐的天生多病,极少在邻里走动,就算出去,都是遮着面纱,所以极少人知道她的芳名,更别说容貌了。”
路天明觉得许娇娘言之有理,便问:“若真的是她,以夫人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许娇娘未曾多想,便道:“秦家是积善之家,他家的后人,自当好生照顾,夫君可还记得,几年前,路家与秦家曾经有过一笔生意,秦老爷你是见过的。”
路天明回忆前程往事,那片时光,还是封存在脑海中,不曾忘记,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自然记得,他送来的一批西域雪山人参,后来被发现,自己被西域商人骗了,里面被参了白萝卜,为不让假药捣乱市场,遗祸百姓,便自己点火烧了。”
许娇娘叹气道:“是啊,如此的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尽然落得如此下场,不应该。”
傍晚,夕阳落下,束束霞光撒满大地,似给大地批上了一层淡红色衣装。
三月天夜幕,黑色来的特别快,才一会功夫,夜色微蒙,早已看不清远山近湖,街道上鳞次栉比的房屋点起了油灯,微黄的灯光,把立在两旁的木杆拉的修长。
树木摇曳,叶涛阵阵。
寒冬时留下的残叶,被晚风吹落,掉进了水沟里,顺流地下,又坠落在池塘里。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声,如慢引的鞭炮一般,一声接着一声,声远悠长,大黄从茅棚里钻了出来,跑到大门口,四处张望,也叫了几声,便又慵懒的趴在了石阶上。
路府的丫头,家丁们,也把路里的灯笼点亮了。
济世堂刘神医开的药方,药效极好,才不到一日时间,玉满霞便能下床自由行走,精气神也不知比昨天好了多少倍,只是苍白的脸上,差点血色。
下午,刘神医又亲自来为她把脉,便知其身况还好,又给她添加了些安神益气的草药。
白烛的火苗摇曳了几下,有风从外面吹了进来。
阿水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包袱,进来便见玉满霞坐在桌子前面,右手提着茶壶,左手去拿盘子上的茶杯,准备倒水。
阿水“呀”一声,忙跑了上前,把包袱搁在一旁的圆木凳上,拿过玉满霞手中的青花茶壶,道:“玉夫人,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弱,快些躺下吧,你要什么,跟我说便可以了。”
玉满霞十分感激,微微笑道:“谢谢阿水妹妹,劳烦你一天了,我已无大碍,在床上躺了久了,腿脚有些疏麻,便起来走动走动。”
阿水笑了笑,细声说道:“叫我阿水就好了,夫人早已吩咐,若玉夫人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便是,若是腿脚疏麻,我给你捏捏便好。”
玉满霞瞧了瞧阿水,尴尬道:“真好的女孩。”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灯火闪烁,树影婆娑,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阿水想了想,道:“府里的灯火刚上,应该快到晚饭时间了吧。”
吃饭的时间,这个是什么时辰。
玉满霞看了看阿水,笑了笑,又问:“湘菏这孩子呢,有没有给大家带来麻烦?”
阿水提着青花茶壶,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没有,湘菏特别懂事乖巧,又听话,与小少爷,还有顾直,在后院的小土坡上玩了一上午,可开心了,下午拉着阿寿做孔明灯,寻思着晚饭过后,去后院的小山坡上放呢。”
阿水倒茶给玉满霞。
玉满霞接过喝了一口茶,感叹道:“是吗,这孩子出生到现在,想来也就今天是最快乐。”
阿水咧嘴微笑,道:“是呀,府的人都很喜欢湘菏,她比小少爷不知乖巧多少倍。”
玉满霞道:“我看你家小少爷挺乖巧的,又心地善良,宅心仁厚。”
阿水道:“心地善良是没错,想来性子从了老爷夫人。”然后又看了看四周,见无他人,才又细声说道:“若论乖巧,这个……,就不说好了。”
她顿了顿,瞧了瞧门外,在玉满霞身侧,轻声道:“嘿嘿,玉夫人可是不知道的,我家小少爷从会爬开始,便是个惹事精,时常把府里弄得乱七八糟,只要有他在地方,一定鸡飞狗跳,大家背地里都叫他混世魔王呢。”
阿水声音极小,怕有旁人听见,毕竟在旁人耳畔,嚼主人舌根子,那是大逆不道的事,若被主人听见,更是不得了,岂不是饭碗不保。
阿水年轻,有些不谙世事,且平日里也都是许娇娘把下人都给惯坏了,说话不知深浅,又偏偏口无遮拦,留不住嘴,藏不住心事。
玉满霞笑了笑,“嗯”了一声,道:“男孩心性活波,是要比女孩好动一些。”
阿水道:“要只是好动一些,那便不是什么事情了,特别是……。”她欲又言。
门外脚步声渐近,人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许娇娘,见她款款玉步,分花拂柳,走进厢房,后面跟着形影不离的贴身侍女翠娥,玉满霞慌忙站起身来。
“快些坐下。”许娇娘近前,关切地问道:“满霞妹妹,如今感觉如何?”
玉满霞躬身回应,答道:“多谢夫人关心,已无大碍。”
许娇娘道:“如此,甚好。”又对阿水道:“阿水,叫你准备的东西都好了吗?”
阿水因刚才说了少爷的坏话,虚心害怕的站在一旁,失神为听见许娇娘说的话。
翠娥近她身,用手指捅了捅她,小声提醒道:“阿水,为何走神,夫人在问你话呢。”
阿水“啊”了一声,“什么。”
“夫人问,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好了吗?”翠娥无言,夫人在前,这小丫头竟然能神游太虚,当真是被夫人宠坏了吧。
玉满霞见了,替她解围,道:“欣许阿水妹子,是累了,都怪我。”
许娇娘忙解释,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未曾责怪于她,上午,我让她使人去布庄挑几件衣裳来,方便妹妹换洗,在道集市上买着胭脂香粉,若是忘了,也无妨,让翠娥拿几件我的过来便是,不过,是要委屈妹妹了。”
玉满霞才想起阿水刚才进来是拿着包袱。“让夫人费心。”
许娇娘道:“应该的。”
阿水近前,低着头道:“是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