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路恒生听的真切,那呼唤他的声音,便是从门外传进去的。
路恒生心想,莫不是什么认识的人,深夜里忘记了下山,也到神女庙来躲雷避风。
听着声音稍近,就在路恒生的耳畔,他赶忙走向大门。
这时,脑海中突然又想起,这声音,怎么如此的奇怪,更是奇特。
此声音,虽然有些急促,像是再发出一个危险信号,似乎更多的是仓惶担心。
但急促之间,又带着迷人的婉转动听,清脆绕耳,宛如莺歌燕语,银铃一般。
是女子的声音,难怪如此清脆娇柔。
奇怪了。
在路恒生的记忆中,每日与他同餐共居的,除了叔叔刘吉,便是书童顾直,即便到了书院,都是与他一般的少年书生,绝无这般声音好听的女子。
是谁呢?
但形势所逼不得人,已经由不得路恒生在脑海记忆中深搜细想,也做不了过多的猜测揣摩,他急忙转身,便要去开大门,把那个呼唤他的女子迎进神女庙里来。
可是,就在正当路恒生转身回头,离开神女像的一刹那间,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惊雷,竟同时从神女庙的顶上,劈了下来,打穿了庙的房顶,直直劈了下来,打在神女像上。
闪电白光“噼啪”一阵。
漫天巨雷“轰隆”一声。
白光闪闪,巨响震天,震耳发聩,震地整个神女庙,似都要晃动,倒塌破碎开来。
好奇怪的闪电巨雷。
路恒生只感觉,耳膜都似被震破了,耳朵里“嗡嗡嗡”的颠倒,雷鸣为耳朵里直响回荡。
突然,路恒生的身子,不知是被什么力量,拉扯到了一边。
想必是雷电的余威,把他震到了一边,或者其他什么力量。
便不知道了。等到他稍微站稳一些,闪电已过,雷声遁落,消散了许久,他才把眯起来的双眼缓缓地睁开,突然,又听“轰隆”一声响动。
这响动,比刚才的巨雷,小了许多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倒塌下来,不规则的声音。
这响声,便就在路恒生前面身侧不远之处。
他寻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那原本站立在莲台上的神女像,竟然一块一块的掉落了下来,想必是被刚才劈下来的闪电惊雷,打去了左臂一边。
那拈花指,已断裂开来,滚落在地上,连神女像左边的精雕细琢的眼珠子,也打穿了一个拳头般大的洞口。
原本那层白芒深深,散发在周围,笼罩着神女像的那道光圈,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神案前的一片狼藉和神女像的残肢断臂。
那一对路恒生未点起的,插在香炉里的香烛,掉落在了地上,断成了四截。
这雷电来的凶猛无比,去的亦是极速,甚是奇怪,更令人费解的是,哪里不劈打,偏偏竟然把花容月貌的神女像,劈打的支离破碎,残肢断臂。
路恒生一惊,心中不解,暗叫道:“呀,雷公电母啊,也忒不长眼睛了吧,同是天上的神仙,竟然那么不小心,毁了他人的金身,劈掉了神女像的一大半,岂不是大雨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么?”
闪电巨雷在劈打过后,便又瞬间的停止下来,外面的风,这时,似乎夜刮远了一些,呼啸声远去,神女庙里,又突然之间,回归于平静。
尘埃落定,只有路恒生点起的那堆火,还在发着昏暗的光。
噼里啪啦,木块继续在燃烧着。
路恒生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缩紧了眉头,又回头望了一眼门外。
此事,太过蹊跷了,怎么会有这样的雷电,难道是长了眼睛不成?
路恒生摇了摇头,他一介书生,地上的事,都难以评论,更何况是高来高去的神仙世界。
他提起长衫,弯腰下身,把神女像断裂的残肢破片,细数地捡了起来,放回了神案上,然后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拜了三拜,道:”神女姐姐,你也莫怪雷公电母啦,想来他们也是无心之过,在天上见到了,解释清楚便好,待来日,小生一定给你重塑金身,修葺庙宇。”
路恒生笑了笑,又低头叩拜,抬头眼睛余光,见神女像后面,还留有一根断指,便起身,绕过神案,去捡莲台旁边的一支断指,可就刚走上一步,立刻又缩了回来,吓的他“噔噔噔”,连连退却好几米远。
他的脸上刷了一下,抖动起来,顿时,额头上,被吓出了一阵阵的冷汗,涔涔而下。
昏暗的火光照耀下,只见神女像后面,不知何时,竟然躺着一条巨大的花斑蟒蛇。
那花斑蟒蛇,盘曲成一团,高度比神女像稍微矮一点,但那股身形,庞大无比,整个垒起来,似一座拱起来的小山坡一般。
路恒生在潜龙山脉一带,生活了十余年,从未见到过如此巨大的蟒蛇,记忆中见过的,已有足够惊人的蛇类,但都尚且不如它十分之一大小。
巨蟒太小了,他难免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刚才生人走近,原以为是触动了它,但那巨蟒盘在地上,竟然一动也不动的,像是死了一般,倒是让被吓到的路恒生一阵蒙圈,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火柴燃烧,阵阵霹雳吧啦的作响,打破了神女庙的寂静,同样也给此时,增添了一丝诡异。
听老辈们说,除了凶悍如猛虎雄狮之外,无论是什么动物,山里走的,地上爬的,都惧怕火光,一旦遇到火光,便避之不及,远远地躲开,特别是蛇类更甚。
蛇天生属于阴寒之物,遇火则惊慌,所以,路恒生见是一条吞天巨蟒,便急急忙忙地退在后面的火堆旁,用面前的那一堆火光,来保护自己。
不料的是,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藏在神女像后面的花斑巨蟒,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动作,路恒生才吞了一把口水,从火堆里拿起一块燃烧着的木条,走近前去看了一看。
果真,那头巨大的花斑蟒蛇,依旧纹丝不动的躺在那里,路恒生惊奇,这才寻思道:“难道是,被刚才的雷电劈死了么?”
一番思量后,路恒生又把点着火的木条举高,看向花斑蟒蛇。
果不其然,借着火光瞧瞧看去,只见蟒蛇身躯盘起的腰部中间,靠近神女像的地方,有一片被什么东西灼烧过黑色痕迹,黑色下边,能看到数条深深地裂痕。
裂痕边上的肉,已经被击成了碎沫。
再仔细看它的头部,一道血丝从半闭半开的嘴角边上,流了出来。
血色鲜艳未干,流了一大滩,想来是刚流出来不久。
那一对灯笼一般的大眼珠,睁开的硕大,似乎在诉说着不可能,或是不甘心,此刻,竟然红道发紫。
路恒生才放下了心,暗道:“原来,真被雷电劈死了。”
又想道:“它是何时进来的,我怎么没有发现呢?”
路恒生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如此大的一条花斑蟒蛇,得存活了多少年?”
言罢,突然一惊,又后退了数步,道:“莫不是成精了,修成了妖怪?”
路恒生想起了水潭底洞的白余,它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蟾蜍,身具灵根,幻化成人,又得到神女的恩赐,做了潜龙山的山神。
成了精的山魈精怪,身具道行功法,多半没吞云吐雾,善于千变幻化,路恒生想起上山时,隐隐约约看到一道黑影从他眼前飘过。
心中暗自想道:“难道,刚才那道黑影,正是这条花斑蟒蛇么?”
想来极有可能,忙拍着胸脯,道:“幸亏没被它吃掉。”
路恒生看那头巨蟒体型如此庞大,便是那一张嘴,也有盆口大小,心想若是被它一口吞掉,哪里还有命在。
路恒生一介凡夫俗子,自然没有识别妖魔鬼怪的本领。
他不知道,刚才那一道从他眼前飘过的黑影,正是渡劫的花斑巨蟒,它趁着夜色,上到潜龙山来,躲在神女庙的神女像后,将腹中的定缘石吐出,罩住了身形。
那花斑巨蟒,便是玉湘菏从木莲山,一直苦苦追踪,欲要除掉祸害蟒蛇精,常君无。
常君无被玉湘菏一路追赶,虽然身上有定缘石,奈何道行浅薄,玉湘菏功法厉害难以抵挡,才一路逃到了青城潜龙山来。
又恰好遇到天劫,遭到雷公电母追杀。
常君无料想躲进了神址,里面供奉的是玉山神女,雷公电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隐藏于此,又有定缘石在手,定能逃过天劫。
只要躲过此次天劫,他的道行,便能在精进一步,便不惧怕玉湘菏,且能如了他愿望,谁知道,从一个凡人身上,突然散发出一道神火,引下雷公电母的天打雷劈,丢了性命。
路恒生正自觉得侥幸时,突然,从大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然后,便是“噔噔噔”的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