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恒生又望了望四周,宽阔的神女庙内,除了身后的火堆木块燃烧,偶偶发出一阵阵噼啪的声音,倒是显得静默沉寂。
那缺失了左臂的神女像,此刻虽然是显得破败难堪,但屹立不倒,经过雷电的劈打,古朴依旧庄严如从前,肃穆慈悲。
玉湘菏在一旁观察,才叹气道:“公子见谅,小女子道行浅薄,功尚浅,不知刚才有谁,在你们的交谈中,稍稍地来过。”
她螓首微低,脸上似有惭愧。
然后又道:“不过,小女子虽是功法粗浅,但耳目灵敏,若有什么东西靠近,理应有所察觉,但能不动声色的进来,又悄然无息的把巨蟒的尸身带走的,想必,无论是人,或是妖魔鬼怪,绝对不简单,这份修为,不止超过小女子数倍。”
路恒生点头,道:“是啊,玉儿姑娘如仙子一般人儿,他都能越过,是有些吓人的。”说罢,他的身子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玉湘菏被他说的什么仙子一般的人儿,顿时前额泛红。
“公子说的极是,依小女子看来,来着虽无恶意,未曾为难你我,但此处已然不安全了。”
路恒生听他这样说,不由地往红衣女子这边靠了过来。
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莫说是降妖伏魔,便是上山砍柴,都比别人差了多少倍,胆子自然也小。红衣女子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又拜得隐士高人为师,修真问道,修炼功法。
于她相比,不过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了。
路恒生问道:“玉儿姑娘,现在还如何是好?”
玉湘菏看一眼神女像,手中握住宝剑,道:“依小女子之见,此地不能久留,公子应该早些离开为好。”
路恒生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
他望了一眼外面,又道:“恕小生唐突,外面黑灯瞎火,山道崎岖,不如姑娘与小生结伴同行,如此,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玉湘菏看了路恒生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顿时脸上一阵绯红,忙将目光转至他处,寻思道:“常君无已然伏诛,不能残害生灵了,留在山中,已无意义,如今大妖出世,天下惶恐,不如就此下山,赶回门中,将今日来所发生之事,告知师傅,好让他老人家定夺。”
又思量道:“如此深夜,山高险峻,道路漆黑,瞧这书生,文质彬彬,自己吓成这副模样,刚才却不忘了一番好意,提醒自己神女庙中情况,所为足见君子风范,敦厚善良,既然是同一条路下山,便顺道送他一程,到也无妨。”
再三思考,玉湘菏点头,便道:“好吧,便如公子所言,有劳了。”
见红衣女子答应,路恒生喜出望外,忙走道火堆前,收拾东西,背起背篓,又准备木条火把,灭了火堆,打开庙门,道:“玉儿姑娘,我们走吧。”
玉湘菏点头应答,带上斗篷,跟着走了出去。
路恒生转身,随手关上神女庙的大门。
刚才还是满天厚云,遮天蔽月,不见半点星辉,这一刻,竟然是云淡风轻,月朗星稀,当真的奇怪的很。
他不由然地“咦”了一声,左手举着木条火把,右手背上背篓拖起。
玉湘菏问道:“公子,怎么了?”
路恒生摇头,笑道:“没什么,小生就是奇怪,这厚云来的快,去的也快,刚才一幕山雨欲来,还以为会有一场瓢泼大雨,怎的半会功夫,便都消散不见了。”
路恒生挠头,又呀了一声,惊奇道:“莫不是,刚才雷公电母,就站在云端之上,此时走了,云便散开了吗?”
他想来,也只能是这样解释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呀,难道说,刚才喊他名字的,使他避过灾难的,是云头上的电母不成,想来不是玉儿姑娘,又不是神女,定然是电母了。”
想到这些,路恒生躬身下拜,诚心叩道:“多谢电母娘娘救命之恩。”
玉湘菏见他如此,不禁奇怪,问道:“公子这是为何?”
路恒生笑而不答。
不是不答,而是此事又该如何跟她说起,连路恒生都只是猜个大概,说是所了出来,岂不让她见笑了。
路恒生回头看了一眼,那悬挂在头顶上的“神女庙”三个古朴的大字,依旧是庄严肃穆,落而慈悲,道:“神女娘娘,小生不会忘记刚才之言,有朝一日,定请潜龙山下,最好的雕刻师,为您重塑法身。”
玉湘菏望了他一眼,心中突然一跳,竟萌生出一抹莫名的悸动,忙收敛了心神。
她掀起斗篷垂帘,亦是回头,向着里面拜了一拜。
二人趁着月色,拿着木条火把,便匆匆往山下走去。
却不知道,便就在二人转身的那一刹间,突然,一道黑影一闪,在天空上飞来。
顿时,黑影从破碎的庙顶空中,稍稍地滑落,飘然停在了神女像前。
黑影的目光中,爆射出两道浓烈的怨气。
怨气弥漫在四周。
不。
似乎充满了无尽地怒火,青蓝色如厉鬼一般,凶恶的怒火。
他冷冷的表情,像是要被周遭凝固起来,他的眸子,直直注视着神女像。
注视了良久,便似跟神女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连眼都不眨,那双黝黑的眸子,要不是眼眶装着,似乎都要爆射出来。
就这样,冷冷地,直直地,约莫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黑影出手。
只见他右手在孤寂中,突然衣袖一挥,寒光向神女像打去,力道强横无比,速度风驰电掣一般,顿时,本就破坏不堪的神女像,寒光击到,轰隆一声巨响,神女像从莲花台上,缓缓倒塌,扎了下来,跌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黑影左手一拳,跌在面前一步之遥的神女像头,被他击成了齑粉,飘散在四周,掀起一阵尘土飞扬,连连坚硬无比的青石地板,硬生生的,竟扎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深坑。
一阵阴沉,黑影恶狠狠地,那双闪烁着怨气的双目,瞬间变成通红。
杀气,浓烈的杀气。
报复,极仇的报复。
“千年前,老夫苦苦哀求,你终究不肯放过,无情地收走了我妻子,一千年后,连我的儿子,你也要赶尽杀绝,玉山神女,你太可恨,太可恶了,什么慈悲,什么大道,你有过慈悲,懂得大道吗?”
人吃生灵,便是天地法则,生灵吃人,便触犯天条,悖于大道,这是何道理?
黑影仰头,他想,只不过他的夫人,在怀孕时,吃了几十个婴孩。
是四十九个吧,应该是少了一个,只有四十八个。
“玉山神女,今日,老夫便毁掉你的破像,拆掉你的破庙,让你在上面,也不得安宁,这也是老夫的大道,强者的大道。”
黑影腾身飘起,双目紧紧盯着神女像的残羹断肢,他双手一阵狂拍,顿时,寒光闪闪,黑气阵阵,把神女庙打的七零八落,尘土飞扬。
便是拍打了一阵,都不解气他心中陈积千年的怨气,恨意。
他始终忘不了千年前的那一个夜晚。
便如今晚一般,漆黑的夜晚。
只是那个夜晚,是他一生的噩梦。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天幕,今夜,你我两个,是无法一起逃走的,我拖鞋神女,你快鞋逃,带着我们的孩子。”
“不,夫人,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要走,也是你先走,我拖住他。”
“夫君,我被神女伤了根基,迟早命不久已,听我说,保护我们的孩子,不让让他知道,要他好好地活着。”
那一日,木莲山的麒麟断崖,他承受了失去妻子的痛苦。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花斑小蟒蛇,那是他夫人,孕育了数百年的孩子。
这黑影,真是天幕,木莲山上,那条吞天巨蟒,常君无的父亲,阴山妖皇的手下,九间殿的九个大妖之一。
天幕冷冷看了一眼,那些被他震的遍地的神女像碎片,他哈哈大笑了数声,虽不能诛仙杀神,但发泄的畅快,有那么一丝的慰藉。
“玉山神女,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天幕仰天长啸。
突然,他右手掌心摊开,柔和的光芒乍现,只见他的手中,多了一面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