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翻山越岭(1 / 1)伊语涤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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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安清点完后,再关商店外面的木窗,将铁销插进木质窗框的小洞里,再从里面插铁销,这是当时环境下防止小偷的安保措施。

关店门要两把锁,萧安和一位蒙古族小伙子巴特一人一把钥匙,每天清晨必须俩人都来时才能开门,这是县供销联社给门市部规定的双人同进同出的制度。

在门市部当售货员的日子过得很充实,萧安开朗勤快,蒙古族小伙巴特爽快麻利,俩人一起工作配合默契,天山公社农牧民都喜欢跟他俩交往。

漫长的冬季总算过去,转眼间夏季来临,长女伊郁娉降生,小名品品,伊礼贤为女儿取此名之意是他在天山公社品味了人间真情和无法授业解惑的无奈。

萧安坐月子后没再去门市部上班,售货员工作也由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代替。

这天清晨,小山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伊礼贤忙着挑水劈柴,妻子萧安背着用布条子捆绑的女儿,忙着烧奶茶,铁锅里的牛奶熬出一层黄色的奶皮,溢出香喷喷的奶香味。

五岁的儿子伊郁鑫正跟哈萨克邻居吾斯曼家的儿子哈力玩羊必石,当伊郁鑫的羊必石碰倒了对方的羊必石时,就听到他的小嘴炫耀道:“哈力,你的羊必石哈马斯(全)被我赢完了。”

羊必石是连接羊腿关节的小骨,玩羊必石是草原上的民族孩童玩耍的一种赌博游戏,犹如县城的男孩玩翻纸片一样。

脚底下画个线,人站在线外与前方的羊必石保持一定距离,用你的羊必石碰到对方放在地面上的羊必石后并稳稳站住,对方的羊必石倾倒,就算你赢,反之不输不赢。

这种类似赌博的小游戏是草原孩子们童年的记忆。

在草原除了摔跤、扳手腕就是这种羊必石的碰撞游戏了,单一而乐趣无穷,草原的孩子们百玩不厌。

玩耍一天的男孩们,每天傍晚时分回家前炫耀手中的赢来的羊必石数量是他们一天当中最得意的时刻。

公社书记赛力克骑着大马来到伊礼贤家屋前,“吁”的一声,跳下马,把马缰绑在门口的一根木棍上。

“嗨-----萧老师,加格斯(好),伊老师,加格斯。”赛力克爽朗的声音打着招呼。

看着赛力克一脸的喜气,伊礼贤停下手中的活儿,双手扶着斧头的长把,深受感染,他开心问道:“要儿达西(同志),有好事?”

“县上安排天山公社明天翻山送小麦,你去吗不去?”赛力克指着南边不远处的乌孙山的汗腾格里峰兴致勃勃得问道。

一听要翻乌孙山,伊礼贤来了兴趣,“翻山干啥?塔马夏儿去?(去玩耍吗?)”

“送粮,给山那边南疆的老百姓送粮,去吗不去?”赛力克笑眯眯的征询他的意见。

伊礼贤望着忙碌的妻子,萧安扭脸说道:“去吧,别担心我跟孩子,这么多乡亲照应着呢,你出去散散心吧。”

在天山公社居住了九年,这对年轻的支边夫妻俩早就听当地牧民说,山上有条通往南疆的牧羊古道,翻过去就是南疆的温宿县。

这条古道曾是当年古丝绸之路连通南北最重要的通道,还是穿越天山南北、连接古乌孙国与龟兹国之间唯一的一条古道。

酷爱看书的伊礼贤知道这段历史,乌孙曾长期游牧于敦煌、祁连间的河西走廊,后被大月氏灭国。

首领难兜靡也被杀死,儿子猎骄靡被当时控制西域的匈奴冒顿单于收养。

猎骄靡长大后,请求匈奴君臣单于领兵驱逐大月氏,将部众迁至伊犁河流域立国。

乌孙的这段过往均被汉代张骞首次出使西域被匈奴所拘时所见所闻,联络月氏人夹击匈奴不成后,汉武帝在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接受张骞“联络乌孙,夹击匈奴”的建议,派其出使乌孙,此后,乌孙昆莫先后娶汉帝国的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为妻,配合汉帝国击败匈奴,统一西域。

据天山公社的牧民朋友说,那是一个美丽的古道,美如仙境,但与一路美景随行的是塌方、泥石流、高寒、飞石、高原冻土热融沉陷、雪崩……

年近三十的伊礼贤跟随赛力克等二十几个汉子骑着各自的高头大马按照上级的要求,从天山公社出发抵达天山以南的温宿县破城子,全长大约120多公里。

在这条艰难的古道上骑着大马,拖着粮食需要趟过汹涌残暴的木扎尔特河,经过天山主脊上海拔3500米的哈他木孜达阪,何其艰难,可想而知。

大家整装待发,五十多匹马,二十几位不同民族的汉子,伊礼贤看着自己跟相邻的几名牧民的马褡子上装的全是干馕和酥油,还有两三匹马驮着是大锅灶、菜籽油,一点羊肉都没带,难不成到时候用大锅煮干馕不成?

伊礼贤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赛力克哈哈大笑,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从上午12点开始出发,在50岁老牧羊人巴格达提的带领下,这批马队晃悠悠朝东南方走去。

巴格达提曾在少年时就跟随老父亲来往穿行这条古道,对这条古道颇为熟悉,是这支马队的向导。

夏天即使再炎热,草原依旧十分凉爽,虽然已经在草原上生活了八年多,可是伊礼贤仍对草原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草原的美景他是看也看不够。

在马队中间的伊礼贤高声朗诵着“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天山公社书记赛力克知道,这是一首描写西域风景的古诗,这些年,在晚上的扫盲班上,伊老师给他们教会了不少古诗。

赛力克就会背那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个简单,其他的实在太难了。

看着善良豪爽的汉族汉子诗兴大发,会背这首诗的哈萨克、蒙古族汉子们一起跟着伊礼贤扯着嗓子吼着这首诗句。

即便是不会此诗的哈、蒙汉子也现学现用,这只马队扯着嗓子使出浑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得吼着这首《敕勒川》,惊起了草原上的秃鹫,时飞时落。

湛蓝的天空,厚厚的云层中飞过几只秃鹫,硕大的翅膀强壮而有力,它们在空中盘旋几圈落在了草原上跟同伴中抢食。

秃鹫被牧人成为雪域神鸟,来自天堂的使者和草原的清洁工,敏锐的嗅觉和视觉,能让它们捕猎到最理想的食物,从而缓解草原的压力,维持良好的生态循环。

在一片绿油油的草丛中,血淋淋的动物尸体格外显眼和突兀,十几只秃鹫正在撕扯,彰显着野性的力量和大自然的魅力。

高山牧场上一碧万顷的大草原,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松树林,不时飘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草木香,还有那潺潺流动的林间小溪,触手可及的大块云朵,草原上游走的马牛羊骆驼,让无边的草原显得更加纯净、宁静,宛如世外桃源。

眼看到了傍晚,巴格达提骑得领头马突然长鸣起来,其他马匹也长嘶回应着,马群顿时欢腾起来,伊礼贤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座牧民的木屋,原来是到了夜宿地了。

一条飞奔的猎狗朝马队吠叫着,主人听到动静走出木屋,用哈语厉声喊回了猎狗,热情得招呼马队,“恰以西,恰以西。”(喝茶,喝茶。)

这里已到了夏塔公社(夏塔是蒙古语,阶梯的意思)的地界,热情好客的牧民开始宰杀五只羊只来迎接远方的客人,公社书记赛力克从一只马匹上驮着两壶菜籽油拿下来送给了这家牧民。

赛力克又从自己的马褡子里取出五瓶伊犁大曲,对着伊礼贤打趣道:“晚上,我们喝头痛大曲,你喝马奶酒。”

伊犁大曲是烈性酒,喝完后就会出现头痛脑胀的现象,当地农牧民戏称它是“头痛大曲”,而伊礼贤喝酒过敏,滴酒不沾。

晚上吃着手抓羊肉、喝着马奶酒,酒量不行的伊礼贤没喝完第二碗就醉了。

他扯着嗓子唱起了《我爱北京天安门》的童歌,又唱了一首哈语歌《大海航行靠舵手》,大家伙听了笑着,笑着喝着,一个酒杯轮着转,喝着醉着,到了半夜都已酩酊大醉。

早已习惯了哈萨克族同胞慢节奏的生活,伊礼贤清晨起床后,骑着大马在草原转悠一圈,等回到牧民家,赛力克等人才慢悠悠起床,简单得吃过早饭,大家又开始了一天的行程。

马队经过由夏塔河形成的冲积平原,平原上错落的分布着不少的人形岩石,这里曾拥有规模宏大的乌孙古墓群和夏塔古城遗址。

往前行走几公里地势逐渐平坦而广袤,草原湿地上成群的马儿无拘无束得时而奔跑、时而饮水休憩。

由于海拔高,不远处绵绵的雪山,夏季雪水融化,看得到山顶上的白色积雪。

从夏塔古道翻越木扎尔特(冰达阪),云雾缭绕的木扎尔特雪峰便横亘在眼前,这便是唐代著名的“弓月道”必经的冰达阪山口。

据传说,唐玄奘西行翻越的“凌山”就是当年古丝绸之路的连接西域南北的重要通道---夏塔古道,这里也被称为“唐僧道”。

夏塔河水流湍急、波浪滚滚、泛着乳白色的浪花,两岸山岭壁立叠嶂、宛如斧直。

由于这里人迹罕至,一路上,不时能见到松鼠、旱獭、雪兔、野鸡、天鹅、马鹿、黄羊、狼、狐狸等动物和鸟类,巴格达提告诉大家,他曾经见到雪豺等奇兽在这里出没。

在通往琼达阪(最大的隘口)的路上,逐渐深入天山腹地的真正的高山牧场,狭窄的陡峭的山道,马匹在朝高坡爬行,即颠簸又费力。

伊礼贤不敢看古道下的悬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摔倒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狭窄古道两旁的山体成了红色,这里的山主要是沉积岩构成,经天山山脉断裂和地壳运动,加上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峡谷侧壁出现一道道明显的褶皱曲线及断裂线,使两旁的山体看起来犹如刀削斧劈一般。

琼达阪海拔3600米左右,马匹在山地的表现总是会超过人们的想象,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

在巴格达提的提醒下,大家拉开距离小心翼翼爬行,似乎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到马匹咯噔咯噔的声音,从马蹄子声都能感觉到身下颇有灵性的马匹也是紧张小心的,等到了顶峰,穿过3公里的山脊后,伊礼贤双手全是汗水。

到了下坡,骑马仍很颠簸,毕竟省力,下行的路仍很陡峭,汉子们下马,沿着溪流翻滚的乱石堆一路朝下,终于到了一处平坦的草甸,伊礼贤等人下马暂做休整后继续出发。

一路下山,穿越8次河流后,抵达到了天堂湖,晚上夜宿在天堂湖。

清晨,伊礼贤骑马观看周围的美景,激动得仰天嚎叫,天堂湖被白雪皑皑的群峰包围,晨曦给秀美的天堂湖抹上一道神秘的色彩。

黄羊群慢悠悠吃草,一点不怕人,巴格达提领着几个牧民围攻捕杀了五只黄羊,大家伙开始烧火做饭,早饭和午饭一起吃,马队成员分工协作,速度很快,中午一点钟就吃上了热乎乎、香喷喷的手抓黄羊肉。

这是伊礼贤第一次吃黄羊肉,他连着吃了好几块,黄羊肉比绵羊肉有嚼头,鲜美无比,可能与黄羊善于运动有关。

刚吃过午饭,还没来得及收摊子,雨雪交加,顾不得欣赏风雨中的天堂湖美景,继续向南出发。

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让刚才还欢欣鼓舞的人群一下沉默起来,风吹着大家伙无处可躲的身体,群山覆盖着积雪默然耸立,茫茫天地里,似乎只剩下这支孤零零的马队。

上升的马道变得泥泞湿滑,马匹都在草甸上打着趔趄,马队面临更大的挑战,要翻越海拔近3900米的艾克布拉克达阪(蒙古语,山顶的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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