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那白马应声开始在演武场上奔跑起来。想看马术表演，只是简单地骑马在演武场跑一圈是远远不够的。长宁坐稳后，却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朝众人而来。任那马如何驰骋，长宁仍然牢牢站立在马背上。风拂过，马鬃随着风飘扬起来，长宁一头乌发半披着，发丝亦在风中飞扬。这周围的大臣、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还会醉心于什么马术，今日见这般景象，发觉自己竟比不上一个宫里的小丫头，不知道是该羞愧自叹不如好，还是说是苏长宁马术过于精湛的好。

“到底是曾经的许太傅亲手教出来的，果然是尽得真传啊！”四皇子萧演看得眼睛都直了想起自己幼时曾亲眼看见许太傅策马的英姿，现在看着长宁，心中更是惊叹。

萧弈却不关注萧演说了什么，他只是盯着长宁的脸，见她额上出了层细细的薄汗，两颊也泛起一丝粉红，可双唇却是惨白的。

饶了几圈后，长宁拉紧了马绳，马儿顺势缓缓停了。一停下来，长宁只觉得两腿的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这背间滑落的汗水连一丝温度也没有，像是比冬日里初融的雪水还要冰上几分。乐陶见长宁停了，顾不得旁人，连忙上前扶长宁下马。脚一着地，骨头从内而外地传出丝丝痛感。这感觉，如同春日里，那泥土间的蚯蚓伸长了身子，一层层地钻入泥中，让你摸不到，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

“皇上，长宁多年未练。这一会儿下来，竟出了许多汗，请容许长宁回去换一身衣裳。”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乐陶本想扶着长宁回去，没想到她却让自己留下照顾淮阳公主。长宁强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疼痛，脸上半分异样也没有，脚步却是虚的很。出了演武场，长宁一只手扶着宫墙，另一只手按着一边的膝盖，以前竟没发现这宫道是这般漫长。此处宫道偏僻，走了这许久，也没见着一个宫人。这里离鸿月楼又远，若走回去，只怕没一刻钟的时辰是到不了了。一条腿此时已经失去了知觉，长宁想就近寻一处宫殿歇息，没想到一抬腿，竟使不上半分力气，连另一条腿都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整个人就这般直直地朝地面砸去。

身上却并没有传来预期的痛感，虽然这时长宁几近麻木，可还是能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力量，拉住了自己。愣了许久才转过头，却发现这人是萧弈。

“你这腿……是怎么回事？”刚才看她骑马，便觉得她神色不对。又仔细看了看她离开时的样子，脚步虚浮，即便神色如常，那唇间的苍白也是藏不住的。寻了空子从演武场出来，没想到就看见她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长宁想要甩开萧弈停留在她胳膊上的手，奈何身上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差点又失去了平衡。

“王爷这般，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此处宫道偏僻，离各宫室都远，平日里除了晨扫的宫人会来，基本没人会来这里。此刻早已不是晨扫的时辰，又怎会被人看见。

“苏尚宫难道觉得自己这样便能一路走回鸿月楼吗？”萧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静中听不出半分情绪。

看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宫道，是啊，自己连这条宫道都走不完，还想着回到鸿月楼吗？长宁猛地觉得自己身子一轻，不由得惊呼一声，萧弈竟把她抱了起来。

“此处离演武场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苏尚宫若是想把大家都引过来，大可嚷嚷。”

萧弈这威胁人的毛病这么多年来一点儿也没变，如今看来，倒是更甚往昔。见长宁果然乖乖闭了嘴，萧弈嘴角一撇，转身过了那道宫门，几个转弯走进一片林子。长宁原本寻思着萧弈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看着周围浮现的一屋一瓦，却是渐渐熟悉起来，从侧门的一道小门进去，他们竟回到了鸿月楼。

长宁一路上都不曾出声，自己在鸿月楼待了这许多年，萧弈却像是比她更熟悉这鸿月楼。居然能如此准确的找到自己的住处。

萧弈把长宁放在塌上，取了塌内叠好的被子盖在她的腿上。屋子里冰冰凉凉，炭盆里的炭早已熄了。萧弈拿了火钳取出旧炭，又添了新炭。这一番动作下来，倒是比那些宫人还要熟练几分。长宁不禁感叹，三年在昇平城的历练，将一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皇子变成了如今眼前的内敛王爷。

“看王爷这架势，对长宁这鸿月楼，倒是十分了解啊！”鸿月楼是在她入宫后新建，他那时已不在皇宫，回朝更是从未来过这里，今天竟能如此迅速地找到自己的房间。不是长宁多疑，而是萧弈实在是太古怪了。

“苏尚宫为何不问自己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却连两宫之间的最短路径都没有摸清楚呢？”萧弈夹着一块红丝炭在火上烤着，炭盆里噼里啪啦溅出几颗火星子，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也不闪躲。

这是什么话！这皇宫这般大，自己又如何走的完?他分明是在转移话题！

“王爷莫要转移话题，难道王爷是在监视长宁吗？”长宁一想到萧弈派人暗中盯着她，语气也冷了几分。

“苏尚宫莫不是忘了曾经答应本王的事儿了？你于本王而言，不过棋子而已，本王派人盯住自己的棋子，有何不可吗?”萧弈这话里充满轻蔑，也是，执棋者监视自己手下的棋子又有什么问题呢？

“即使是一颗棋子，下棋的人也应该拿出自己的诚意来！”秦长风葬身于火海，他违背了他们此前的约定，居然还想让自己听命于他。

“不过，本王倒不知苏尚宫竟有腿疾?”

长宁撇过头不去看他，“王爷还是走吧，长宁想要休息了。”

萧弈点燃了最后一块红丝炭，见她下了逐客令，心中又是无奈，“苏尚宫好好休息，本王晚些让贺院首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