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今自己困在这座皇宫里,还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这个福气活着走出这个笼子。他是主子,也是别人的臣子。而她,只能是别人的臣子。
这样四四方方的墙,自己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长宁是被乐陶和一干宫人叫醒的。长宁昨夜把门锁死了,一早乐陶来时,发现怎么打也打不开这门,门后面好像还有东西堵住了。担心长宁出了什么岔子,乐陶匆忙跑到前殿拉了几个宫人过来,一顿猛敲,长宁这才醒了。
长宁也没想到昨天夜里自己居然就靠着门睡着了,等长宁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已经麻的失去了知觉。
“主子,你……你怎么了!”等长宁开了门,一脸茫然地看着门外的一干人时,乐陶也被长宁的这副鬼样子震惊了。
这还是……昔日那个让她无比敬仰的主子吗?!
长宁蓬头垢面的,原先发间那只簪子现在也不见了踪影,一头乌黑的秀发就那样散着,额间是几缕发丝垂挂着,脸上还有若隐若现的泪痕。长宁看上去就散发着颓废的气息,面对乐陶的提问,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长宁愣愣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她平日的样子,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乐陶偏过身,对身后的一干人道:“行了行了!前院的文书也快送来了,大家散了吧!”
这些宫人见到长宁这般模样也是一脸惊讶。在他们看来,他们的苏尚宫,无论是从衣着仪态还是行事作风方面,从来没出过什么大差错。他们私底下总称,这些年宫里的女尚宫,做事上能让人心服口服的,苏尚宫不算第一也是前三!
可他们哪里见过长宁这般失仪的样子……
今天也真是开了眼见了!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了,长宁还是楞得像个呆子。乐陶看她这样,真觉得是出了什么事了。拉着长宁进屋,把门关紧了。把长宁按在梳妆台前,这下长宁才看清镜子里自己是什么模样。
难怪刚才那帮人那般震惊了……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自己这副模样,要是在晚上出去,怕不是要被人当做女鬼乱棍打死的吧!
脸上的妆早就花的不成样子,一头头发乱七八糟,真是树上的鸟窝都比她的头发来的整齐……仔细看,脸上还有几道泪痕。
长宁头疼地捂着自己的脸,心道:自己昨晚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接下来,任凭乐陶怎么问,长宁也吐不出一个字来。这一下,乐陶更加确定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是可惜的是,昨天那么晚,鸿月楼里的宫人都睡了,谁也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乐陶这想着想着,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自己丢下长宁一个人跑了,这心里头就开始发虚……
还好还好……主子没问起昨晚的事……
乐陶一边给长宁挽发,一边心虚着,一个不留神还扯下长宁好几根头发,看着一根根乌黑长直的秀发就这样被自己给糟蹋了,这会儿子又开始心疼了。长宁从一开始就是呆呆的,连乐陶扯断都没什么感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脑海里全是昨夜的场景,明明知道这里是自己的房间,可萧弈的气息就好像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他的眉眼,他的喘息声,他的温度……
都还是那般清晰……
好像他还站在自己眼前一般!
脸上就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不用去摸,就知道耳根子和两颊已经烫的不行了。乐陶这会儿子还正在为那几根头发心疼,一边又在几根簪子里挑来挑去,好像哪一根戴在长宁头上都让人不是那么的满意。
乐陶很是苦恼,心道:都说宫里的女子是这天下最会打扮的,偏偏我家主子是朵奇葩,连簪子都没有几支……
这几只簪子着实显得有些可怜,想来宫里的尚宫怎的都比她们这些下面的奴婢地位高上许多。前几日乐陶走在宫道上,遇见畅音阁的李尚宫、漪澜殿的陈尚宫,她们头上都戴了许多簪子头饰的。可自家主子,偏偏只有这么几只,还都是些款式简单不张扬的。
一二三四五……
乐陶悄咪咪地数着,心道主子真是节俭,堂堂鸿月楼尚宫大人居然只有八只簪子,说出去怕不是要被宫人笑话的。
长宁还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对主仆此刻各怀心事,哪里知道彼此心里都在想啥。
等她们两个一起到了前院,发现洛棠已经坐在那边等她们好久了。
“哎呀呀,你们是去做什么了,让我好等!”洛棠一见她们二人远远走来了,这屁股上就跟长刺了一般,再也坐不住了。洛棠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拉过长宁左右仔细瞧了瞧,又凑上去看看这丫头是少了哪块肉,“刚一来这儿,就听你这儿的宫人说你今早不对劲。这一看,果真是憔悴了啊!”
什么?!
长宁没想到自己这鸿月楼里的宫人这样多嘴,这才多久,就把刚才的事说给洛棠听了?长宁一眼扫过不远处正在收拾文书的一干宫人,那几个正巧对上长宁的目光,一个个心里发虚,都用文书挡住长宁投射过来的目光。
“哎呀呀!不关他们的事,是我看你一直没来,才拉了几个宫人问的。”长宁治下甚严,从来不许底下的人在外面多嘴,要是有人破了这个规矩,甭管是谁,一律照罚不误!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
“哎呦——”长宁这一进来,洛棠便是一脸心疼的样子,“这才多久没见,这人怎的憔悴成这样了?”
转念间,洛棠“啪”地一拍手,像是献宝一般指着桌案上放着的食盒,“呐!看见那个没有。最近我在民间走了走,发现醉兰坊的芝麻酪香的很,今天做了,带来给你们尝尝!”
长宁装作十分嫌弃的模样,逗她:“怕不是拿我们来做试验的吧!”
洛棠大惊失色,也佯装十分恼怒的样子,叉着腰道:“哪有!失败的……难吃的……全……全都给……给贺言年那家伙了!”
洛棠一生气就会结巴,不过,一说起贺言年,这舌头就又利索了。
什么?
往常一说起贺言年,洛棠都是娇羞地低下头,就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可见的东西一般。今天怎么气呼呼的,还直呼其名了?
“你和……贺大哥……”
“我和那家伙吵架了!”说这话时,洛棠还是气呼呼的,活脱脱的就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可一说完,就一下子泄了气。
长宁与乐陶对视一眼,看洛棠一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长宁问:“这是怎么了?”
洛棠看了长宁一眼,仰着头又是叹气,“那家伙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
瞧这委屈的可怜模样,看得长宁都快心疼了。不过,洛棠的气势倒也没那么强,“太后娘娘病重,那家伙干脆天天住太医院了。”
想来也是,贺言年身为太医院院首,当朝太后病重,他身为院首,自然是首当其冲。之前便听洛棠说,太后怕是没多少时间了。如今,连贺言年都直接住在宫里了,看来怕是就这几天的事了。
贺言年照顾太后是皇帝下的旨意,皇帝对太后的病情十分上心,日日过问太后的病情不说,还干脆封了凤鹫宫,除了太医宫人,任何人不得前来惊扰太后。洛棠便是再不想贺言年待在宫里,难不成还能和皇帝闹去吗?
洛棠的心情,长宁又怎会不明白。贺言年与洛棠二人,在宫里任职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洛棠还是这样花一般的年纪,自然是希望丈夫日日陪在自己身边。可上头下达的旨意,他们也无力抵抗。贺言年也是幸亏,宫里家里两头顾。洛棠这生气也不是,委屈也不是……
“明明太医院这么多太医,为什么偏偏要贺言年天天守着!我瞧他都瘦了一圈了!圣上他真是……唔!”
长宁这边正喝着芝麻酪,结果一听洛棠下一秒就要开始骂皇帝了,吓得她差点连碗都丢了,上来就捂住洛棠的嘴。
“你疯了吗!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洛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太激动了,越说越不成样子。看了看身后那一干宫人,幸亏刚才长宁捂住自己,要不然这话传到皇帝那里,自己的脑袋怕是要保不住了……
她们一直这样偷偷摸摸地说话也是不像样,长宁干脆让乐陶把那些宫人屏退了。
“算啦!不说这些,快尝尝这个,好不好吃?”洛棠一下子由阴转晴,长宁也不知道洛棠是怎么做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洛棠把乐陶按在椅子上,又把一碗芝麻酪往她那边推了推。对比乐陶那副不顾吃相的做法,长宁不慌不忙地吃着,不过说实话,洛棠的手艺确实是好,这一碗芝麻酪看上去平平无奇,吃起来却是奇香无比,仔细一抿,还能尝出核桃和红枣的香气。
碗中氤氲的热气迷了长宁的眼,洛棠看她们两个吃得这么香,一下子心情更加愉悦了,洛棠左看看右看看,发现鸿月楼今天好像格外繁忙的样子,这里突然多了好多文书,前面墙角堆得尤其多。
怎么之前她来的时候,鸿月楼里也没有这么多文书要整理,今天怎么怪怪的……
还好还好,自己当年进宫时,选的是御膳房的活。虽说御膳房油烟大了些,活多了些……如今看来,鸿月楼的活,也没轻松到哪里去。看这一排排书架,洛棠就要头疼死了。若是让她日日盯着这些密密麻麻文字的文书,这让本就不爱读书的洛棠觉得人生都无望了……
“长宁啊,你这鸿月楼今天很忙啊!”洛棠感慨万千。
被洛棠这么一提醒,长宁才猛地想起昨天晚上乐陶这丫头是如何丢下自己溜了,还丢给自己整整一坨的文书。
没错!
就是整整一坨!
就是刚才洛棠看到的那一坨!
长宁一下子就没了胃口,乐陶此刻吃得正香,丝毫没顾及洛棠刚才的话。慢慢地,乐陶觉得周围怎么凉飕飕的,不应该啊……屋子里明明有暖炉的……
乐陶抬头正想看看是不是窗户没关好,结果就看见自家主子正死死盯着自己看呢!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长宁往那墙角瞅了一眼,于是乐陶也瞅了一眼。这会儿子,洛棠又道:“长宁,你那边这一堆都是什么啊?”
天呐!洛主子!求您别说了!
乐陶在心里哀嚎,如果现在手边有一碗浆糊的话,她一定会拿浆糊糊住洛棠的嘴!
完了完了完了……
长宁的这个眼神,乐陶似曾相识。上一次见到还是对一个宫人……不过,那个宫人后来怎么样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乐陶。”长宁淡淡道。
乐陶一激灵。
“乐陶?”洛棠有点疑惑,吃得好好的,长宁突然叫乐陶做什么。
乐陶又一激灵。
在这样下去,乐陶觉得自己快成一筛子了,一抖一抖一抖的……
“乐陶,昨天晚上是怎么了?”长宁看乐陶那副样子,就知道一定有鬼,于是问她。
洛棠也很好奇地看着乐陶,一脸十分八卦的样子。乐陶心道:完了完了,这下是瞒不住了……
见乐陶不说,可这张脸羞得通红,长宁觉得里面有事。就将昨夜的事说了一遍,通过长宁的话,乐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昨天晚上这么丢人的吗……
自己昨天晚上流口水了吗……脸羞得通红了吗……对主子叉腰了吗……还丢下主子自己遛了吗……
乐陶恨不得时间倒流回昨天晚上,她努力想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这一切好像没发生过,又好像发生过了……
悄悄瞅了一眼墙角的那坨书,乐陶的心凉的彻底。
这是她昨天晚上整理的书……
这事乐陶倒是记得清清楚楚,难道她该问她们为什么那坨原本是她收拾的东西现在却没收拾好吗……
是说自己梦游……还是如实招供了……
乐陶被这两人的眼神吓得差点就招供了,话都到嘴边了,可就是半天憋不出来。看乐陶这副样子,洛棠就更好奇了。乐陶也是没想到洛棠原来是个这么八卦的人,看来果然是在宫里憋久了,人容易染上八卦精神……
乐陶不知道的是,如果这座皇宫里有八卦排行榜的话,洛棠很有信心可以排进前三……在宫里呆久了,就觉得日子也不过就是这样。平时贺言年在,两个人吵吵架倒觉得日子没那么无趣,可现在人不在,自己在御膳房不是干活,就是干活,日子变得真是索然无味。
还没等长宁开口问,洛棠就先开始了,好不容易有一口大瓜可以吃,自己怎能就这样让瓜逃了?在洛棠的百般轰炸下,终于把乐陶的撬动了几分。
过程中,长宁都开始佩服洛棠了。长宁不禁想,如果让洛棠去做螽政司的狱司大人,先给那些犯人做顿饭,日日三餐一餐不落地喂着,然后突然断了,那些犯人怕是就会招供了吧!居然拿乐陶去御膳房拿桂花糖糕的权限威胁她,真是太狠了……自己也就是准备当面吃掉桂花糖糕而已……
一听到自己的桂花糖糕要没了,乐陶觉得还不如让人在自己身上剜一块肉下来算了,起码那样痛快些!
终于,乐陶败下阵来,把昨天晚上做的梦一五一十全说了。
“什么?!你居然喜欢上了学士郎容澈!”好一口大瓜,洛棠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走运,能遇上这么大的八卦,一下子十分激动。
洛棠见屋子里没人,也算是彻底放飞自我。嗓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个度,这大嗓门让离洛棠最近的长宁不由得震了一震。
长宁心道:果然是掌管御膳房的膳史大人,管着那么多人也是不容易,昔年那个小家碧玉、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的洛棠,居然练就了这么大的嗓门啊……真是时过境迁,时过境迁……
长宁有些耳鸣,脑子里嗡嗡作响,不过,乐陶的话她还是听清楚了的。果然啊果然,长宁就说这里面有事。不过话说回来,容澈这家伙样貌好家世好才艺多,真真是极好的男子,宫里头被容澈迷倒的宫人不在少数。不过,平时这丫头见到容澈,看上去倒是挺平静的,和那些小宫女花痴的样子一点也不同,完全看不出来乐陶这丫头居然看上了容澈。看来,还是自己平时疏忽了……
长宁除了震惊之外,又开始惭愧起来,这边,洛棠还在继续,她十分赞赏地看着乐陶,“啧啧”感叹,脱口称赞道:“哎呀呀!真是看不出来,小丫头年纪轻轻,眼光真是不错!嗳,长宁,你说这容澈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亲呢?嗳,乐陶,你是怎么看上容澈的?你俩有进展了吗?他有没有送你定情信物啊?你有给他做荷包腰带什么的吗?我和你说啊,这女子和男子定情时,要……这办婚宴时,这菜品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