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八章 倾听父忆陈年事(1 / 1)无心鸭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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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二十岁的我跟你一样,为了向家里人证明自己,独自去洛山打拼,在那里,我遇到了你的母亲。”

艾礼看了一眼照片,放回了桌上,又看了一眼艾爱,摸了摸她的头,打开一边的抽屉,拿出了许久没抽过的香烟,艾爱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阻止,拿了桌子一角的打火机,给父亲点上。

艾礼深深了吸了一口,幽远的回忆随烟雾慢慢飘散而来。

三十年前的洛山,冬日里的凌晨,寒风萧瑟,空荡荡的街道寂寥无人,街北的老式三层楼里,走出一位清秀俊逸的年轻人,年轻人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肆意的寒假风让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快步往回走着。

街边的垃圾桶旁,安静的躺着一个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孩子的身影,不合身的衣服胡乱的包裹她娇小的身躯,寒露覆在那散乱打结的发丝上,遮住了本来就脏兮兮的面容,分不清是男是女。

年轻人经过时,被那蜷缩的腿勾住,差点摔倒,看清是个人后,心猛然一缩,夜半三更,路边不知是生是死的小孩。他犹豫了片刻,颤微着手弯腰探了探她的呼吸,感受到她微弱的气息后,没有犹豫,脱下大衣,裹住那单薄的身躯,疾步往卫生所走去。

卫生所。

女医生帮可怜的女孩清理了身上的伤口,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除了遍体的皮外伤,还有些些内伤,庆幸并不重。吊着点滴,叮嘱了艾礼要看着些,便回了办公室。

艾礼陪坐在床边,看着那张因为饥饿营养不良导致蜡黄干瘦的小脸,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自小衣食无忧,今年出来才算体会到生活不易,如此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一个人的困苦,他有些震撼。

清晨时分,打了几瓶点滴的女孩醒了,干枯的头发,蜡黄的肌肤,瘦到几乎脱形的脸颊,苍白脱皮的薄唇。

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看到坐在床边打瞌睡的艾礼,她警惕的往后缩了缩。

简单的铁架子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惊醒了椅子上的艾礼。抬起头一入眼,便是一双受惊的明亮的眸子。

“你醒了?”

“你昨晚晕在路边,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女孩不说话,依然防备的看着他。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你有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我可以帮你联系你的家人让她们来接你。”

听到【家人】两个字,女孩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她惊慌失措的一边往后退一边摇头。一滴热泪甩到了艾礼的手背,仿佛滚烫的开水,灼的他肌肤一痛,也烫到了他的心上。眼前瘦弱的女孩那无助惊惶的表情,让他的心狠狠的一揪,酸涩不已。

女孩始终不说一句话,孑然一身外加伤痕累累,住了几天院,艾礼打算送她去派出所联系她的家人,可是看着她那绝望害怕的眼神,和拽着自己衣角到泛白的小手,终是心软了,就这样带她回了家。

最初,每晚从公司回家,都无一例外的看到女孩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前发着呆,直到半个月后,回家见到的就是女孩子将家里收拾的妥妥帖帖,宛如一个田螺姑娘。艾礼一直以为她还是个孩子,十几岁的年纪。

一个月后,女孩终于向艾礼打开了心扉。

事实上她已经十九岁了,名唤阮悠,从临市的一个小山村逃来洛山的,记事起,她就在孤儿院生活,孤儿院里的人对孩子们并不好,每个孩子呆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领养走,到她现在这个年纪,她甚至都怀疑记忆中的那个孤儿院,到底是不是孤儿院,只是,她离开时终究太小,记忆已经模糊,记不清晰了。

养父母是乡镇上开照相馆的,两人无儿无女,带回了她,夫妻二人人前热情心善,大方友邻,人后对她轻则辱骂做家务,重则直接被虐待打到骨折。

提起那些黑暗的噩梦,阮悠浑身颤抖,看着这个明明已经十九岁却因为从小受苦营养不良而像个孩子的姑娘,诉说着那些自己想都想象不出来的痛苦经历,艾礼的心仿佛被人揪住生生的扯着疼,他从小家庭优渥,没吃过苦,父母一直叫他善良做人,他从没这么直面过人间的恶,他抱了抱这个可怜的丫头,提议带她去报警,然而阮悠坚决不同意。

自己无父无母,身无长处,好不容易逃出来,再也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瓜葛,若是去报警,那个年代虐待子女,能不能有个公正的结果还未可知,万一还要被他们带回去,那自己费劲全力逃跑出来,又是为了哪般。

就这样,艾礼一边创业一边将阮悠带在了身边,阮悠虽然书念的不多,却是个极其聪明的姑娘。从开始的照料他的生活到后来和他一起创业,两人日久生情极其自然的在一起了。

直到结婚,阮悠也从未拍过一张照片,她惧怕照相机,只要看到那些,就仿佛把那些曾经的噩梦撕裂在她面前。十年如一日的痛苦回忆没有办法释怀,幼时的虐待苛责也让她没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八年后,阮悠为艾礼生下艾爱,自己却没能熬过去,撒手人寰。

艾爱从来没有听过关于自己母亲的事,爸爸从来不提,记事后,奶奶经常看着自己叹气,问及母亲,奶奶也总是说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没有等她长大,奶奶也去了,母亲在这个家,如同一个禁忌,再也没有人能给自己解惑。

看着眼前满脸泪水的男人,耳鬓银丝绻绕,原来不知不觉,父亲已经老了。

艾爱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抱住了痛哭不已的父亲。

“那时候你还小,你奶奶又去的早,我一个大男人,不会带孩子,不给你找个后母,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无忧的长大,你梅姨是我以前的合作伙伴,我看她人很好,刚开始也只是抱着让你有个完整的家的想法和她结的婚,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对你梅姨也是很爱的,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丢下了你的母亲,我从未忘记过她,只是,逝者已矣,当初我不能自私念着你的母亲不顾你,结了婚,如今,我也不能自私为了你的母亲不顾现在的家庭,不顾你梅姨,小爱。你懂吗?”

多年不曾提起过往,也从未跟艾爱敞开过心扉,艾礼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但是艾爱却都听懂了,她轻拍着父亲的背,哽咽着安慰他

“爸爸,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

“小爱,是爸爸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妈妈,没有照顾好你,都是爸爸的错。”

春日里很少有今天这样的瓢泼大雨,大树在狂风中摇晃,树枝在空中狂舞,一下一下仿佛抽打着人心,城边黑云密布,像一个个张开口的巨兽,贪婪着想要吞下这座城。

书房里,父女两人抱头痛哭,泪水洗刷着这二十多年来的疑问,嘶哑的声音哭断这二十多年来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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