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祥答应这门婚事，并不是靠感觉或一面之词，而是有现实求证的。

这一天，他没有去酒厂，而是去了县城。苏耀南是周国祥三线建设襄渝线的战友，恢复高考后上了大学，而周国祥改革开放后进了乡镇企业把一个小作坊弄成了一个现代化酒厂。苏耀南是赞成这桩婚事的。不仅如此，周国祥还访问了王克志家乡在县城工作的同志，了解到王克志父亲是粮站职工，母亲是供销社职工，双双下岗，靠家里的一个在街门面房做点小生意度日，家庭并不富裕，但人还不错，没有污点。

看起来顺利的事，其实背后不简单。这也印证了一个原理：善果，是修造而来的，天上不会掉馅饼。

川东北的秋天虽然不冷，但习惯上一家人都是围着蜂窝煤炉子摆龙门阵，冲壳子的。

“克志，我是看好你们那个合作社的。你看啊，我们这个酒厂，是改革后建立起来的乡镇企业，全国各乡各镇都有，不管赚不赚钱，农民没有得到好处。当然，这是时代产物，有它的时代局限。那时条件落后，不可能一个大队，或一个生产队都来办企业。现在有这个条件，农民可以组织起来，办企业，把农业当企业来办。我个人认为这是新时代的一个出路，一方面让城市反哺农村有正确、合适的路子；二方面，如此也才能让农民得到好处，得到实惠。”周国祥给王克志讲农村历史，简单几句就把改革开放几十年农村经济发展史讲得很透彻。

“爸爸，我有时还是很迷茫，看不到未来的情况。您这一讲，我豁然开朗，信心更坚定了。不过雒支书说了，这是市场化道路，我们要参与市场化竞争，我们的道路越往后竞争越大，困难越大，风险也越大。”

“没错，市场化就是这样，你赚钱了就存活下来；你赚不到钱，就破产了，死了。这既是对你们的考验与挑战，也是给予你们的机遇。事在人为，看你们如何经营了。我相信你们！”周国祥说道。

“爸爸，这一关，不管输赢，我都得闯。雒支书也是下了决心的，我更没有退缩的理由。”

“好啊，年轻人就得有股闯劲！此时不奋斗，还待何时？不要负了青春，负韶华！”周国祥把一生的经验都交给了王克志。

“爸爸，为了立娟，我要奋斗！相信我们吧！”

王克志尽捡老丈人喜欢听的说，事实上也是他的肺腑之言，不是装出来的。

周国祥对周立娟说道：“你们的婚礼，我们大人就不去了，你通知你弟弟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就行了。”

“我也要去，爸爸，你偏心。”周立姗马上吼了起来。

周国祥笑呵呵地说道：“我还没有说完嘛，那是当然的。哪里能亏得了你呢？幺女子，你是我们家的国宝，能少得了吗？”

“额这还差不多。”周立姗翘起嘴巴说道。

王克志求婚成功。人世间，哪有公平？有滴人求婚漫漫路，上下不得着；有的滴人求婚就像王克志这般轻巧。

第三天早晨，喜鹊在树梢上叫个不停。

不止一只，周立娟数了一下，树上的和围绕房子飞的，一共有六只。他想，来的时候不叫，走的时候才叫，是不是要赶我走？此时，周立娟才想到真的要出嫁了，不是搞了玩的。不觉眼泪直冒，揩一把来一把。

范玉秀装了一床被褥和一套鸳鸯枕头，这被套和枕套是她刺绣出来的。这里，一针一线都是母亲对女儿的爱，伟大的爱。

爷爷和妹妹都忙着收拾背篼，吃的东西、用的东西装满一背篼，被褥和枕头放在背篼上，爷爷用一根绳子扎了起来。以红色为基调的被褥和枕头，显得无比喜庆。

周立娟说：“爸爸，你去上班吧，我们等会儿走。”

“我今天，不去上班，要帮你爷爷把冬水都扎起来。你们走吧，不要想我们，把你们的小家建设好，我们就开心了。”

周立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周立姗跟了上去，送姐姐走一段。王克志背起背兜，骑上摩托，挥手告别岳父、岳母、岳祖父。

“爸妈，爷爷，我会把我们的家建设好的！”

王克志故意把车开得很慢，周立娟和妹妹在岩口等着。喜鹊也跟着摩托车飞，狮狗子更是与摩托车赛跑。不，这是护航。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来护航这对新人。新的人生之路启航了……

王克志说：“幺妹，你回去吧。我会照顾好你姐一辈子的，回去转告爸妈和爷爷。”

“姐姐、姐夫，祝你们们幸福！”周立姗一边说一边给姐姐塞了一千元钱在手上。她说：“姐姐，你搞这个闪电行动，把我们家搞得很被动。妹妹想给你买个纪念品都来不及，你自己去买吧。”

“幺妹，谢谢你！理解姐姐吧！事情都是赶出来的，也怪不到我。”周立娟说道。

周立姗说：“姐姐，你会幸福的！我相信，我姐哥对你好。姐哥啊，你要小心，要有半点对不住我姐的话，我和我弟不会饶过你的！我这个人说话是作数的！”

“幺妹，你放心吧！百分之百放心吧！如果我有对不起你姐，辜负她，天打五雷轰。”王克志发誓对周立娟好。

“姐哥，不说了。你们走吧。”

周立娟驾驶摩托车，王克志背着背篼坐在后座。周立娟流着泪，周立姗眼睛也是花花的。车子起步，由慢到快，由近及远，消失在山林之中。周立姗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娟，你好好开车啊。我都表态了，发誓了，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

“娟，相信，就别流泪。你不但要相信我，还要相信你自己。凭你的能干，我们一定能建设一个富强的家庭。”

“那，你要听我的。”

“听。”

“那就要乖。”

“一定乖。”

“我要生两个儿子。”

“生一窝，都可以”

两人都笑了，笑声随着摩托车的声音撒了一路，不知情的路人骂他们放荡。你说放荡，就放荡。我滴浪漫，你未必知道呢？

周立娟意识到，回趟家不知不觉弄成了自己的婚礼。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这笑声完全是哭的节拍，但的确是笑，笑得有节奏而已。真正乐的还是王克志，分钱不花捡回一个婆娘。

雒小亿提前准备好了，不光是架设摄影器材，他们还准备了糖果、水果之类。

雅马哈摩托车一回来，有摄影师拍照录像，短视频无时差地传遍雒家村；周小慧逢人发糖；周秀英把雒小亿置办的床上用品铺置在床上，再把岳母范玉秀刺绣的鸳鸯枕和被褥都摆放在床上。周小慧把虎子放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儿，传说这样做能生儿子。雒小亿亲手把双喜大红剪纸贴在墙上，一个简易洞房成立了。

这是一个豪华的简单婚礼，简单得回趟娘屋就结了。不过，高潮在农民合作社的成立大会上，那才是雒家村送给这对支教扶贫知青最高贵的礼品。

周立娟感到自己很幸福，自己是最美的新娘！不是吗？光这创意，都是独一无二的。王克志更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它来自雒家村，来自同事，来自朋友。

——力量来自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