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青玉茶楼,季瑊原想去二楼包个雅间,林月汐不肯,偏偏要在一楼,季瑊不知他是何意,也只好应下,偏巧一楼靠窗处一桌客人刚走,两人便在此落座,叫了一壶玉观音。
“以前,哥哥和成王哥哥来此处,从不去二楼雅间,只在这人群喧闹之地。”林月汐接过季瑊递过来的茶水,轻声道。
季瑊一愣,紧张地打探她的神色,见她还算平和,心下稍安。
“成王哥哥每次都能在这里听到许多民情。”林月汐忽地一笑,让季瑊颇感释怀。
他端起茶碗来小酌一口,“茶楼酒肆,的确是探听消息的绝佳之地。”
林月汐点点头,对此,她深感不疑。当时谢江安和喻成良两人只听旁人谈话,便可探听出朝中百官的脾性,两人商讨一番,便可决定喻成良下一步需要收服的官员,或者敌对之人的整治之策。
他们商讨这些,向来不避讳谢江安的。所以她幼时对朝中百官也有些了解,只不过从未见其真容罢了。
或许他们唯一看错的人便是苏承万了吧。
想到苏承万,林月汐又是一阵心烦意乱,茶碗在手中紧紧一捏,季瑊见她如此,心下着慌,紧张地看向她,林月汐缓过神,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苏承万如何了?”
“苏承万?”季瑊一凝眉,“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林月汐端起茶碗,搁在嘴边却未饮,又缓缓地放了回去,“只是突然想到了,好奇问问。”
“苏承万,如今已在中书省任职了。”季瑊似乎想起了谢江安与苏承万的瓜葛,便只轻描淡写一说。
林月汐笑道:“你父亲,在其中没少帮衬吧?”
“这是何意?”季瑊一愣。
何意?宣王继位,苏承万立刻调转脑袋去投奔了季骆林,又火急火燎地把苏觅送进宫去,当真是审时度势。苏承万能耐并不大,任长史时便多次暗示谢梁请旨提拔,谢梁均以身在军中,不便多问政事为由推让,苏承万也只好作罢,后来投奔季骆林,定然会故技重施。
林月汐担心季瑊疑心,轻轻摇摇头,一笑掩过。
季瑊不甘心,叹了口气,道:“我虽与他不和,但知他亦是刚正不阿之人,不然当年也不能与舅舅交好,结了姻亲。”
此话有理,林月汐满脸歉意,低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莫要当真。”季瑊摇摇头,两人皆不安地捏住了茶碗。
“你与你父亲?为何不和?”林月汐小声探问道。
季瑊摇摇头,“说来话长,我不想提及此事。”
“是否与我爹有关?”林月汐又问道。
季瑊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林月汐的眼睛,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摇摇头,道:“今日不提此事,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林月汐观他神色,知道自己多半是猜中了他心中所思,不过既他不愿提及,她也不再多问。
两人沉默,各怀心思。
“听说昨日成王又抓出一个陛下眼线?”
“是啊,王爷也是恩宽,只将他赶出府去,再不追究。”
“王爷贤德,可惜了!”
“哎!小声些,此话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项上人头不保矣!”
“言重了,我等小民言语,怎会传到宫里去?”
“听说当年陛下有意传位于成王,怎么会成了宣王?”
林月汐放下茶碗,凝眉听着。
“谁知道呢,有人篡改圣旨也未尝可知啊。”
“唉,可惜了。”
“若不是成王未能继位,谢府又怎会遭此大劫……”
“别说了!中秋之夜啊,我当时就看着那火啊,真是可惜啊!”
“唉!如今谁还记得谢将军啊!”
“谢将军是好人啊!还有安公子,真是贤能恩德之人,洛阳城谁未受过安公子恩惠啊!”
“都说安公子不过是为成王笼络人心,可若能笼络天下人心,也为圣君贤臣。”
“哎!今日我路过谢府,见府门大开,难道又有人买下宅院?”
“可见有人?”
“没有,我打量一番,未见一人。那里阴森森的,我也不敢进去,或许房中有人?”
“到底是何人买下的呀?满院的冤魂,想想都要浑身发麻,怎敢住人?”
“也没见住人,谁知道买了作甚。”
“不过能将谢府修复,还不改门楣,大抵是谢将军的故友。”
“会不会是成王爷?”
“不是,若是成王爷,肯定会时常去谢府探望的。宅院买下来,除了最开始几天见人在院中打理,哪里见人了。”
“也是。”
“不管是谁,也算得有情有义啊!”
“唉,修复了大半年呢,又费心思又费银子。”
林月汐缓缓抬头,看向季瑊,季瑊此时亦抬头看她,两人相视,林月汐咬咬唇,轻声道:“谢谢你。”
季瑊未应,垂下头去。
这番话,他早就听过多遍了。
“你说,陛下为何要杀谢将军啊?”
“这还用说?谢将军是成王亲娘舅,当时可是力保成王的,若不是成王自己请旨去守皇陵,说不定都能举兵造反,陛下安能容他?”
“可是成王已经去守皇陵了,他无心皇位,为何不让谢将军回南疆呢?”
“成王是守皇陵,又不是进了皇陵,他若养精蓄锐,在内笼络朝臣,在外勾结南境大军,岂不是说反就能反?陛下能留他一命已是万幸了。”
“如此看来,陛下当真不如成王……”
“哎?也不能如是说。当时宣王只是不得宠,能力也是有的,不然如今大宁怎得安稳太平?”
“是啊,说不定成王继位,季府也是这个下场……”
林月汐眉头一凝,又看向季瑊,眉宇间有些紧张神色,季瑊轻轻摇摇头叫她切勿多想。
“可别说了,两家还是亲戚,真是作孽啊!”
“什么亲戚,不是早就不来往了。”
“说不准也就是季夫人离世才使两家结怨说不定,陛下就是听了季侯爷的话才痛下杀手。”
“谢将军也是,太过刚直,两家本亲密无间,突然不来往了,听说季侯多次登门请罪,想要求和,都被赶出来了。”
“是啊,说不定就是因为此事才结了梁子。”
“可是你说,季侯也是忠义之人,带人屠杀谢府上百口,还一把火烧了整个府宅,于心何忍呢!”
“还有安公子啊!年纪轻轻,实在可惜。”
“他当年宠爱安公子跟自己亲子一般。”
“季瑊公子不也是被谢将军搁手心上疼的吗?还不是被他赶出门去,那时候他季公子还那么小,在谢府外面哭得昏天黑地的,多叫人心疼啊!”
“唉!何愁何怨呢!好好的亲戚,这,灭门之恨呢!”
汐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