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遇到一点小麻烦。
有个明星跳楼了,而我是在他跳楼现场的无辜群众。
唯一的,群众。
有点惨嗷。
宿芥的脸埋在酒店标准款的大白枕头里,长久不剪的乌发铺满床,发稍有少许发叉,和女人苍白的脸上硕大的黑眼圈十分相配。她在这个公寓住了三年了,作为一个百鸽不爽的five写手,填完一个坑简直是一件值得放一万响的鞭炮庆祝的事情。
凌晨两点,宿芥拎着一百串羊肉串,晃晃荡荡的上了天台。
“哐当。”
沉重生锈的铁门被人推开,最先露出的是青年单薄的肩背,他听起来有一丝不悦:“是小刘让你来的?”
“……打扰了打扰了,我撸个串,屋里忒热。大哥您跳楼吗,不跳就离栏杆远点,那玩意烂透了。”宿芥捡了两块砖头,粗糙的吹了吹,并排放在地上,好让自己坐的舒服点,她冲青年的后脑勺招招手:“相聚即是缘,分你一半,烤红腰吃吗?”
“不吃。”
“蒜瓣肉?”
“不吃。”
“烤心管?”
“你这人烦不烦啊!”青年长臂一撑,轻巧的越过歪七扭八的围栏,落在宿芥身边,飞起的衣角扬起带着浓烈的烟草味,和他干净的衬衣不甚相符。青年的眉眼一下清晰起来,宿芥看着他,送到嘴边的羊肉串不知该不该嚼:
“啊这。”
林霭啊,是林霭啊,大满贯演员的那个林霭啊。宿芥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长成这样要还不红,简直天理不容。
“林先生,您百忙之中还抽空看风景啊?”宿芥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嘴角一点油花闪闪发光。“我已经失业了。”林霭冷哼一声,盘腿坐着满是灰尘的地上,修长的手指啪嗒启开一罐劳山啤酒,冰凉的酒液顺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没入衣领:“你不是我认识的人,不然我该认得你。”“您跟我们哪能是一个世界的人?”宿芥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满身褶子的运动服,比初中校服还像麻袋:“您怎么着?上部戏杀青了?”林霭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们村没通网?”
宿芥打了个哈哈,从裤兜里掏出快一个月没开机的手机,扽着袖子蹭了蹭屏幕,按下了开机键,手机慢吞吞的闪了闪,没电了。林霭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还是让当事人来说吧。”“您请。”宿芥把放着肉串的袋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当初是因为一个角色火的,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属实好看,那张动图全网吹啊谁没看过。”
“我红了以后,公司决定让我维持这样的人设,我结结实实的圈了一波粉,也挣了点钱,后来我和高中同学聚会,喝了点酒。”
“交流友谊。”宿芥呼噜呼噜喝啤酒。
“被狗仔偷拍了。”
“你说说多惨。”宿芥嘎吱嘎吱啃烤串。
“对瓶吹的,人设塌了,直接爆成瓜棚。”
“就这?就这??”宿芥腾出一只爪子拍了拍林霭的肩:“太惨了,但你这也太倒霉了,就这就糊了?”“资本操作,我有什么办法,人家巴不得把我十八代祖宗都扒出来,小学捅蚂蚁窝都算漠视生命。”林霭仰天长叹:“天要糊我啊。”
林霭并没吃多少东西,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喝空了就随手捏扁塞进收垃圾老大爷的麻袋里,喝到兴起打了个酒嗝:“我那个智障对家,我日…子不好过啊!对瓶怎么了?我演了个神仙还真得当场飞升?”宿芥哈哈哈笑成一只沙雕,披散的长发一半被她搂在怀里,另一半垂在地上扫来扫去,林霭喝的通红的脸扭曲成一团,大声叫她:“你!能不能注意点,一个女孩子家。”“哈?无所谓,脏了洗呗。”宿芥满不在乎的撩了一把,林霭水朦朦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大着舌头道:“转,转过去。”宿芥不明所以的转身,林霭掏出一条红绳,三下两下给她挽起来:“这绳我捡的,给你了,挺好看。”
喝高了的两个人靠在一起,少女的发香被风吹了林霭满脸,让他被酒烧熟的脑子短暂的清醒了一下,他咬咬牙,扳过少女的脸,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精致不输各路门面担当,只是脸色苍白,眼下乌青,一脸丧气的样子,像个熬夜划重点还挂了科的大学生。宿芥眨眨眼:“大哥,有事您说话。”
“你…拜托你,亲我一下!”林霭的脖子青筋爆出,咬着后槽牙小声说:“我都还没谈过恋爱……”“害,多大事,以后谈呗。”宿芥轻车熟路的一拍林霭的裤兜,果然掏出了一盒烟,她叼着烟点起来,深深的嘬了一口:“总比孜然味的好吧?”说着拽住林霭的领口。
是37℃的亲密,和烟草味的呼吸。
“……”林霭摸着被舔湿的唇,女人已经快睡过去了,靠着缺了腿的马扎,林霭拿过搭在一边的外套,犹豫了一下,还是团了团夹在怀里,他又拿出一部旧手机,塞进宿芥的口袋里:“宿芥,醒醒。”“嗯?要走了吗?”林霭笑着摇头:“你看,这是我的手机,里面有我的号码。”
“哦……”宿芥撑着眼皮看了看,勉强记了下来,林霭贴着她的耳朵重复了几遍,直到宿芥闭着眼能背下来,才放过她。“宿芥…这可是我作为自己,而不是作为艺人林霭,剩下唯一的东西了。”林霭倚着宿芥说烂透了的靠栏,提高了声音:“宿芥!起来!”
“干嘛啊?!”
“滚…滚回家去,老子的经纪人要来了。”
“哦,那您加油,咱们也算是,嗝,革命友谊了。”宿芥踉跄着爬起来,左脚绊右脚的往外走。
“宿芥。”
“嗯?”
“是我的错吗?”
“………”
“算了,你快走吧。”青年爽朗的笑声从身后响起:“本座尚在,何人在我山门闹事?!哈哈哈哈哈!”
“林霭———!”
结束了回忆,宿芥满脸颓废的爬起来坐在床上。DNA,指纹,身上还有人家手机,怎么看怎么可疑啊喂,宿芥想起指尖碰到他被风鼓起的衣角,难过要比恐惧多一点点,她自暴自弃的拿出手机打算自首。
诶?什么时候充的电?
热搜果不其然有林霭的名字,宿芥揉揉眼想看的清楚一点,手机突然跳出一条私信:“太太,你看门主下山的动图了没?我又可以了!!!”
宿芥:“???”
“这帮人换墙头也太快了吧……都不象征性的悲伤一下的吗?”宿芥逐渐清醒的脑子一卡,谁下山?门什么下山?门主什么?
再一看手机,一月十八,《江湖远》首播,林霭一炮而红,俊美无俦的男人一袭白衣飘然而下的动图铺天盖地,看的宿芥心尖猛颤。她打开了自己名为“一芥子”的某浪账号,果然吃到了一筐安利。
宿芥揉了几百次眼睛,这世界也没有一丝变化。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宿芥颤巍巍的输入那个被迫背熟的手机号,打过去。手机嘟嘟响了两声,被接通了:“喂?”
“喂,你…你好,我是宿芥。”
对面沉默了一下,接着窸窸窣窣,好像是换了个地方。“宿芥?”
“是我。”
“嘶——这什么情况?!你怎么不跑?我怎么活了?这都什么玩意啊?阎王都不收我吗?”林霭听起来很烦躁,宿芥能想象到他忍痛自杀结果第二天还要被叫起来上班的样子,忍不住就笑起来:“你没死,我跑什么?那行吧,就当是一场梦,醒了…不是,白捞了两年活着玩。早知道我就记个彩票中奖号了。”
“当当当。”房门被人敲响,一个女人操着浓厚口音的普通话喊:“小宿啊,是阿姨,来给你修洗衣机啊。”“来了来了。”宿芥放下手机,把阿姨迎进来,叮叮当当开始装洗衣机,两人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对着喊:
“你手机没挂啊!”
“什—么—?”
“手——机——!”
宿芥按停了洗衣机:“啥?”阿姨笑呵呵的收好工具:“你手机没挂啊,谁呀?是男朋友啊?”“啊!”宿芥手忙脚乱的捧起手机:“不是,不是。”“年轻人,都脸皮薄。快接吧,阿姨走了。”阿姨拍拍衣袖,带走一地钳子电锤。
“喂,林霭,你还在吗?”宿芥试探的叫了一声。
“你家连洗衣机都不称吗,还要现装,乱死了。”林霭被巨大的机器声乱的脑仁疼,拿路边的狗尾巴草编小兔子,此时正恶狠狠的揉兔子耳朵,声音一压再压,仿佛特务接头:“你家住哪?”
“就你跳的那栋楼。”
“……问你几零几。”
“1503,你问这干嘛?”宿芥立即警觉。
对面一阵诡异的沉默,宿芥隔着手机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略微糙哑的男声叫他去拍照,林霭答应了一声,极快的讲了一句:“明天晚上等我。”电话就成了忙音。
啊,这世界真玄幻。宿芥顺便叫了个外卖,又爬回床上,大字型摊开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
又活了。
还有队友。
队友真**好看。
从此我也是和明星亲过嘴的人了。
宿芥嘴角咧开一个向上的弧度,弧度越来越大,她疯了一样的大笑,最后哽了一下,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哭嚎。
“宿芥,你可得好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