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早。”司机小蒋早早的把车停在了林霭指定的位置，他烟瘾大，但又不能当着雇主的面抽烟，像林霭这样的，不仅脸金贵，声带也金贵，只有趁着停车等人这一会，赶紧点一根。

“还早呢，天都黑了。”林霭看他手忙脚乱的，差点把烟按在车门上，赶紧说：“先不走，老郑在车上呢？我有事找他。”“在呢。”小蒋给他拉开车门，一身休闲装的中年男人靠在后座上，一手扶着眼镜，挑着眉毛从眼镜上面去看手机。林霭每次看他这样都很想拍下来拿去做表情包，和地铁老人手机凑一对。

但是不能，会被揍。

“老林呐，今天很精神嘛。”郑长空戴好眼镜，粗声粗气道。“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要不您先玩着，我回去了。”林霭抱着怀，似笑非笑的脸看起来格外抽搐。郑长空被他逗笑了，笑脸咧开到到一半又生生板回去，吹胡子瞪眼的说：“管住你那个嘴，这样还不分分钟塌人设。”“先不说这个。”林霭长腿一迈上了车：“我那个助理，怎么处理一下？她今天敢卖我行程，明天就敢卖我住址，就不能换一个？”郑长空也很是头疼：“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丫头，她爸是咱成艺的老人了，她平时除了有点杠，也没什么大错。再说，你也没留住实锤，贸然上报处理，也影响你在公司的名声。”

“就没辙呗。”林霭肩膀一塌，闷嗤嗤的不说话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霭简直就是郑长空的亲儿子。从林霭举着个小木牌蹲在路边做群演混盒饭的时候，郑长空把他挖出来，一路带着他拍电影电视剧。他比林霭大了不到两旬，女儿都和林霭差不多大，觉得这小孩儿性格好还有天赋，和他说话都解闷，遂带在身边亲自管教。见他蔫头耷脑，轻轻捶了他一拳：“行了，咱又不是就吃两口流量，以后换吧。”

“反正人我是不敢再用了，我要是自己添一个，您也没什么意见吧？”林霭眼珠子乱转。

郑长空笑骂了一声小兔崽子，算是默许了他。林霭立马拨通了电话，五分钟后，一身黑羽绒服的宿芥扛着一只大包，出现在副驾驶座上。

宿芥把大旅行包费劲的挪到面前，搁在膝头，扭过半边身子冲郑长空诚惶诚恐的递过去两张证件：“郑老师好，林哥好。我是Z大的学生，您叫我小宿就行，端茶倒水擦桌子扫地，我都能干。”

郑长空点点头，接过证件看了看，微微侧身拍了张照，交还给宿芥：“还是Z大的？宿泠？行吧，你跟好林霭，别的我都不管，记住别给我出洋相。”“是是是。”宿芥点头如捣蒜。

林霭眼珠子都快瞪脱眶了，他瞥了一眼宿芥递过来的证，车里黑看不分明，但是有章有印，连老郑都能骗过，要不是他知道宿芥是个家里蹲，还真分辨不出。他拿出手机，给宿芥发了一条消息：“你找谁办的假证？这种学校你都敢碰瓷？”

宿芥回了他一张翻白眼的表情包。

林霭正拍的这部剧是个没什么名气的老IP，是他爆红之后自己挑的，美其名曰体验角色，拓宽戏路，要价也不高，总之算来算去是剧组赚了，小破剧的流量翻了三番，导演做梦都能乐出声。

车停在了城郊的取景地，趁宿芥跟着生活制片走远了，郑长空把林霭拉到一边：“你和那个小姑娘没什么事吧？我可看了，真还是个学生，你可别出生活作风问题啊。”林霭整整衣领，安慰道：“老郑，你这个思想就有问题！肮脏！我能是那样的人吗？伤心了，走了。”他说着露出个伤心欲绝的表情，委屈兮兮的瞥了郑长空一眼，朝导演走去。

宿芥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又粗又厚的黑框眼镜把她精致的五官遮去大半，黑色大羽绒服的袖口磨的发光，整个人透着一股村口翠花的气质，她常年坐在电脑前，本就体态不好，刻意缩着脖子装孙子的模样，放在剧组里谁都不会正眼看她。林霭目前的生活助理叫杨熹微，是个家里惯坏了的大小姐脾气，成艺的工作人员看着她爸的面子上对她都亲切些，她也就真敢拿自己当成艺的亲闺女。见林霭带了个缩头王八似的新助理来，白眼翻出三丈高：

“喂，那边那个，就你，给我倒杯水来。”

宿芥确定她在喊自己，小心翼翼的安置好怀里抱着的旅行包，给杨熹微倒了杯热水：“杨姐，您喝水。”

“嗯。”杨熹微翘着两根手指接过玻璃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来回摇摆的脖子自带贱人就是矫情特效：

“叫什么名字？”

回贵妃娘娘“叫宿泠。”

杨熹微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苏玲？林哥让你拿的什么东西？”

“林，林哥说，是毛毯和私，私人电脑。”宿芥入戏的五体投地，甚至结巴了两下。

不等杨熹微再问，林霭和导演说完话，已经走到跟前，杨熹微把被水浸的滚烫的玻璃杯塞进宿芥手里，娇笑着迎上去：“林哥来啦？你别生我气嘛，我下次不敢啦。”林霭嗯了一声，没有和她多说话的意思，只对着宿芥说：“去给我买杯咖啡，清咖啡一颗糖，送到我化妆间。”宿芥小声的答应了一声，飞也似地跑了。

城郊的几座山形状规整，枝叶繁茂，下面还带一小片草地，盖了几间古色古香的小屋，算是个知名的取景地，周边的基础设施也完备，宿芥骑着小电驴，一会就回来了，宿芥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职业道德精神，提前问了郑长空一句，回来的时候就哼哧哼哧抱了两个纸箱子：“林哥请大家喝饮料！来，导演，您的咖啡。”郑长空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她速战速决，快把咖啡给林霭送去。

纸箱子空了，又零零散散盛了些糖块，水果，瓜子薯片火腿肠，刷完这波好感度，宿芥一手抱着纸箱，一手提着咖啡，用脚顶开化妆间的门。林霭已经基本装扮完了，与上次不同，这次他演的是个颇为活泼的角色，作为摆脱人设的第一步，林霭格外上心，他正配合着化妆师，仔细修饰那两道本就修长的眉毛，见宿芥进来，冲她微微一挑眉。

完了，被击中了。

林霭这次饰演的是个狡猾机灵的年轻侠客，他的头发从脑后束成一股，有些炸歪的撇着，睫毛从侧面看好像默剧中贵族女子手里的羽毛扇，华丽而柔软，他面部轮廓流畅，挺直的鼻梁显露出几分锋芒，那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却柔软的不可思议，他的唇略微丰满，上唇线条干净，唇珠明显，给他添了少年无辜的伪装；向上描画的眉毛微挑，雾蒙蒙的笑眼一眯，宿芥几乎看到了他摇曳的狐狸尾巴。

宿芥不是第一天知道林霭好看，但无论是坠落前的白衣青年，土帅土帅的伪IT男，还是围着围裙的老妈子，都抵不上这样的林霭分毫，行走坐卧间散发出的荷尔蒙真的杀人诛心。

宿芥在心里啐了一口：“马的，不红老子倒立洗头。”

“噗嗤。”化妆的姐姐最先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干净利落的结束最后的战斗，满意的从镜中端详自己的杰作，笑道：“我就说嘛，你这张脸，再来十个八个都不够你迷的。”林霭淡淡一笑，只是温和道：“嘉姐把我化的太好看了。”化妆的姐姐一撩大卷发：“主要靠天赋。行了，你歇会吧，我先走了。”

化妆姐姐体贴的带上门，宿芥把咖啡往林霭面前一戳，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吃零食吃的不亦乐乎，百忙之中腾出嘴来问了一句：“杨熹微呢？”“走了，请假了，说是家里有急事。”林霭试图偷走箱子里的牛肉干，未果，被宿芥拍了一巴掌。女人咽下最后一口薯片，咂了咂指尖。林霭不由得就被那五根细白修长的手指占去了眼睛，宿芥的手指分的很开，指间距很大，看得出很柔软，也很灵活。那只欣长的手没入口袋，掏出常年积灰的手机，鼓捣了几下递给了林霭：“这个人你认不认得？”

手机屏幕上俨然是一张照片，分明就是摄影棚不远处，一个高高的，有些壮的女人半挽着杨熹微，女孩则笑得很荡漾，两人正要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林霭看了看，又眨巴眨巴眼仔细看了看，突然猛提一口气，猛男嘤嘤道：“日，总有刁民想害朕！”

“？”宿芥抽回手机：“我买咖啡回来刚好赶上她上车。菊花牌莱不卡镜头，真**清。”林霭咬牙切齿道：“我说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出来泼我脏水，原来是早就搭上线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郑长空叫过来，门就响了：

“老林？”

“郑哥。”宿芥麻溜的放下零食去开门，然后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双手紧贴裤缝，仿佛一尊兵马俑。

不能走，手机还让林霭拿着。

“老林，导游说有场戏要改……”“郑哥，您先听我说。”林霭扬起手里的手机，在郑长空面前晃了晃：“您得帮我查查这个杨熹微。”

这个小兔崽子喊您准没好事，郑长空刚想笑，目光下意识被照片吸引过去，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怎么回事？和其他艺人私下接触，她有和你报备吗？”“没有。”林霭摇头：“她说家里有急事，请假走了。”郑长空的表情沉重起来，掏出手机开始发微信，一边问：“这照片谁拍的？”

“我。”看门大爷宿芥抢答：“我拍的。摄影棚往西二百米，时间九点三十二，车牌号是JN308，周围有两个监控，这是死角。”郑长空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宿芥一眼，意味深长道：“好孩子，挺机灵。以后好好干。”

宿芥不好意思的笑笑，低头继续演她的门神，还要时不时回答郑长空的问题，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