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林霭,你已经是大人了,你要冷静,要稳重,如果现在跳起来,那就不是靠演技能挽回的事情了。
林霭哆嗦着放下手中薄如蝉翼的酒杯,溅出几滴冰凉的液体落在虎口,宿芥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他还没迈动腿,两人合租时宿芥的房间他没少进过,只要不跑通告,基本上每天都要去砸门喊她吃早饭。
怎么这就变味了呢?
“还不走,要我请你?”
宿芥望向他的目光阴恻恻的,哪有一丝风花雪月的意思,听语气恨不得送他上路才好,林霭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的鞋跟在木制楼梯上踩出笃笃的响声,偶尔有身着黑色套装的佣人经过,朝宿芥鞠躬示意,继而用奇异的目光悄悄向林霭行注目礼。大小姐的房间在三层,走廊亮着暖黄色的灯,却因为过于长而显得幽深,宿芥走在前面,海藻似的长发被散下,垂在腰间随着步子摆动,好像下一秒就要缠绕上林霭的脖子。
事实上,若是他绕到前面,必定能看见宿小姐兔子一样的红眼睛。
咔哒,是门被关上的声音,各怀心事的人在沉默的黑暗中沉默。啪嗒,是灯被打开的声音,白色的灯光倾泻而下,伴随着林霭含笑的声音:“怎么不开灯啊?”
他背着手站在门边,亮晶晶的桃花眼盛着细碎的星子,温柔的注视着坐在妆镜前的姑娘,得不到回应也要不舍的再看两眼,才肯把视线挪到对面的画上,装模作样的欣赏。
“林霭。”宿芥一开口,屋里的气压便低了一截,她顿了顿,又道:“你不是说不会发生这种事吗?”
“什么?”林霭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走到她面前蹲下,把她垂落的长发拨到耳后,笑着说:“人家上来招引我,我还没张嘴呢,大小姐就都给我赶跑了,下回你放着让我来,我才能让你看个热闹。”
他的指尖划过宿芥耳侧,最终没忍住,轻轻在她柔嫩的脸上捏了一下。
在遇见宿宿之前,林霭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直球选手,只要她在面前,自己就忍不住要说两句情话,最开始还能讨宿芥个脸红,现在好像快免疫了,得再买一本土味情话大全。
就是林霭马上要掏出手机下单的那一刻,宿芥出声打断了他:“要是我没看见,你就让他在那满口胡言?”
“哪儿能啊,又不是当初刚出道——”
“那你当初让人这么欺负?”
“宿宿!”林霭又奇怪又好笑,但宿芥那画一般的眉目间满满的是严肃,脸色沉的能滴下水来,他耐着性子,试图带宿芥走出牛角尖:“宿宿,我真的是正经地方出道的。你要是再说这个,我就当你在撒娇了。”“林霭,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宿芥今天似乎脾气格外大,提起裙摆扭身绕过林霭,坐到床边,两条细长的腿交叠,尖尖的高跟鞋一点一点,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原地没动的林霭:“你为什么和他说话?你缺资源吗?你缺什么我给你,你和他握手?你不嫌脏吗?”
有些无理取闹。
“宿宿……”林霭无奈的扶住额头,起身想要坐到宿芥身边,却被人猛力一推,直直撞在床柱上,便愣住了:“我虽然和那位先生不熟,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闭嘴!”
好了好了,这里确实有些问题。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柔软蓬松的枕头还没贴近过姑娘柔嫩的脸蛋,就被人无情的摔在地下,床头柜上的鲜花成了情绪的牺牲品,惨死在碎瓷片与蔓延开来的清水中,女人把艳丽的面孔埋在掌中,长发凌乱的披着,她太瘦了,像张纸一样单薄,弓着背能看见明显的骨骼,宛如要破体而出的羽翼,被生生禁锢的样子。林霭无措的看着眼前的狼藉,拿过两张纸巾,垫着把破碎的白瓷一片片拾在掌心,他清朗的声线有一点点抖,带着委屈的意味:“木地板不能沾水的……多好的花瓶,可惜了。宿宿不生气好不好?”
坐着的美人发出一声气音,林霭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不过宿芥没给他问的机会,便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林霭,林霭分不清她的眼睛里有多么复杂的情绪,只是有些背后发凉,笑也笑不出来了:“宿芥……”
宿芥的眼妆在手中蹭花了,在那双猫儿一般的眼睛周围晕开,显得她那双浅色的秋水瞳冷的吓人:“你。”她开口的声音像是刚从地下刨出来一样嘶哑:“是不是有什么?你是不是见过他!林霭?!”
“我没……”
“上辈子,林霭,你是不是见过他!你骗我?!”
“够了,宿宿。”林霭擒住她的手,用力把她拽进怀里,宿芥的肩膀撞的他胸口闷闷的疼,他把脸埋在那乌云一样的软发中,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发香:“我不想骗你,真的。”他换了换姿势,让宿芥横着坐在他腿上,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像是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睡觉,女人的呼吸洒在他耳畔,不声不响的染红了他的脸。
宿芥没有睁眼,也没有再说话,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把专业修的那么好,以至于她远远的看到与丁鸿建说话的林霭,便意识到那点微妙的不对头。她当然不认为这是二周目才发生的事情,恰恰相反,她一直疑惑着以林霭的能耐怎么会最后落到一个无望自裁的地步,都在那一刻有了答案。
掌心已经被坚硬的指甲抠出来血痕,宿芥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惶恐,不乖巧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一个一个冒出来,脑子里好像住进了一个反派小人,她抬起手,却有另一只微凉的手,心有灵犀的贴上她的太阳穴。
“……他要拿你的脊梁骨做他的台阶……”
“……你明白的……”
说过的话夹着那天雪山的风涌入她的脑子,把她的脑仁冻的发木,这就是所谓一语成谶吗?宿芥猛地睁开眼,看向林霭的目光几乎是求饶:“真的是他……是那样吗?”揉着太阳穴的手微微一顿,施救者残忍的给了她肯定的答复,无意识的击碎了她的防线,在林霭看不到的地方,她清澈的眼底血丝密布,声音却意外的软下来:“你不是说,你很厉害吗?”说着把脸埋在男人的颈窝,贪婪的汲取着被体温变得柔软的木质香。
亲昵的举动让林霭呆了片刻,很快把她轻轻环在怀里:“我那时候,已经很落魄了,和现在不一样。”
“什么时候呀。”
“什么时候……”林霭动了动手指:“再过一年半吧。那时候和公司的合同到期了,又出了事情,孤家寡人的没抗住,就栽了。”“你怎么不存钱呢。”宿芥一说话就有一阵热气,搔的林霭痒痒的,又舍不得动:“存了,钱也不是万能的嘛。”
女孩似乎有些困了,哼唧的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虽然现在情况不对,但林霭不得不承认被惹起了一身邪火,这种时候都没反应该是不行吧?他腹诽着,报复似的拍了拍宿芥的腰窝,如愿听到一声软糯的鼻音。“那你再过一年半还会这样吗?”宿芥追问着,林霭一下下顺着她的长发,偏头想了一会:“不会了,我会比以前更厉害。”
厉害到足以娶你回家。
“哦。那你会化妆吗?我脸花了。”宿芥从林霭身上站起来,踢掉高跟鞋,光着脚踩在长毛地毯上,走向化妆台,林霭怀里一下空了,感觉心尖上都缺了一块,也起身跟过去:“我会一点。”接着手里就被塞了一块水淋淋的化妆棉,姑娘安静的坐着,长长的睫毛在卸妆巾贴上来那一刻颤了一下,“林霭。”她突然开口,尾音拖的很长,像是呼唤爱人一样娇憨。“嗯?”林霭低低的答应着,那两瓣亮晶晶的唇瓣无时无刻不在引诱他,他避开眼睛,就听见少女糯糯的嗓音,像一块融化的蜜糖:
“如果他欺负你,我会杀掉他。”
“法治社会,杀人犯法,宝贝儿。”
少女嘟着嘴,不满意听到的回答,轻声说着:“我会的。”林霭再一次错过了她小声呢喃的话,但他没心情计较,因为有什么软软的,温温的,有一点湿的东西贴上他的眉心,那是一个意外虔诚的吻,在这样荒唐的情境下一触即分,仿佛是一个契约。
细嫩的脸蛋很快被重新武装起来,姑娘睁眼望向他的刹那,林霭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空白,她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艳如霞映澄塘,苍白的皮肤晃人眼睛,林霭眸色一暗,下一秒,宽大的西服外套落在女孩肩上。
“林霭…我大约不能回去了。”
“什么?”林霭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点毛病,宿芥却点点头:“我答应了我爸,得回来干活了。”“那你……”林霭咽下嘴边的话,换成一个牵强的微笑:“小宿总了啊,恭喜。”他顿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以后都不回来了吗?”“不会的。现在情况特殊,我是不得不挑这担子。”宿芥细白的手指勾着墨发,一丝一缕的绾起,从镜中望着林霭,报以歉意的浅笑,林霭是聪明人,看她这样心中就明白了八九分,只担忧道:“那你多小心,出入都要有人跟着——宿总给你安排安保了吗?没有的话我帮你联系……要不还是我推一下通告,反正下半年不多的——”
“你拉倒,说好了要变得贼牛批给我看的,你敢哄我试试?”宿芥翻了个白眼,咔哒一声把那晶亮的发卡簪入发中,“你这,老双重人格了。”林霭猝不及防被她大大咧咧的拍了一掌,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宿姑娘嘿嘿一笑,蹬着高跟鞋咚咚咚就跑了,依在门框上,一只手揣在衣服里,神秘兮兮的:
“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