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议你最好清醒一点。
宿芥冷酷的向自己叮当乱跳的小鹿下达死亡通知,外面忽的起了一阵风,卷起她披散的发胡乱盖在脸上,她摸索的拿过手机,指尖抚过指纹锁,手机嘀嗒着解开封印,与林霭对话框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上周,问她要加什么料的奶茶。
这样平淡无奇的对话他们不知一天要有多少次,“但是拖累他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你清楚的,对吧?”宿芥歪了歪头,还是小心翼翼的截了屏,继而删除了对话框。
有滴泪猝不及防落在手机上,灵敏的触屏迅速做出应答,退回到了背景页面。
壁纸上优雅矜贵的男人微抬着下巴,握着一根手杖,被刘海遮去大半面孔的自己坐在他身边,微不可查的丝线扯住两人的尾指,仿佛连心跳都能传递。
APP的图标挡住了林霭小半张脸,宿芥对着他笑笑,轻声说;“晚安,林哥。”
她重重的抹了一把脸,轻易把那些舍不得连眼泪一并甩进密不透风的夜色。
这是宿芥进入公司的第三个星期五,日光透过大扇的窗户投射进过分充足的阳光,办公桌后面垂着头的女人好看的眉头蹙起来。
“宿宿?”
办公室的门被人温柔的推开一半,林先生带着口罩,墨镜挂在衣领上,两手各提了一只保温桶,像个螃蟹似的顶着门走进来:“你吃饭了没有?今天煲了鸡汤——我就放了几颗红枣,你喝一点?”
“不是说过公司有食堂吗?”
宽大的办公桌隔开爱人的脚步,林霭悻悻的把保温桶放在茶几上,眼睛滴溜溜的往宿芥脸上瞥,她今天也化着得体的妆,眉毛描的细长,黑发挽在脑后,戴着一对温柔的珍珠明月锒,一如既往的好看,只是半天了才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林霭微愣,弯起眼睛,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的抱怨着:“大小姐好冷漠啊,昨天就不喝我的汤,害我今天又翘班跑出来,误工费结一下吧?”
回车键敲出清脆的声响,宿芥又垂下眼睛,撇了撇嘴角:“小李!给财务打电话——”
“别别别,不敢了。”林霭按住她的手腕,腕子上挂着某牌当季新款的手链,冷硬的横在爱人碰触的肌肤之间:“你又瘦了,宿宿,跟我回去吧?我早上送你也好。”掌中纤细的皓腕似乎往回抽了一下,宿芥说:“别说的好像我是你回娘家的媳妇一样,街上的人贩子才好用这套。”
林霭对此充耳不闻,加了力气硬拉着宿芥坐到茶几前,一手按着她,一手笨拙的旋开保温桶:“宿宿,你怎么了,有处理不好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又加重了语气重复道:“真的。”
“你看不起谁呢!”宿芥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抽开手,动作之大差点打翻桌案上的小瓷碗。
“不用了,我是说,没什么不好处理的,你怪忙的,就不用了。”
她难得的安静,喝干了那碗汤。
“宿芥,你不对劲。”男人平静的注视着她的眼睛,安抚似的拍她的手背,一下又一下。
“宿宿,我喜欢你的,好不好?”他说:“我愿意你给我找麻烦,这有什么?”
女孩单薄的肩头绷紧,几乎看得出骨骼的轮廓,她又瘦了许多,苍白的像一个纸人,西装外套在她身上空荡荡的,灌进许多风去,她的手冷的像被封入冰棺百年。
她抬起头,那双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大的眸子看着林霭,从他的眉到鼻尖,流连过那两瓣线条干净的唇,突然歪着头笑了一下:“林哥,你走吧。”
成年人的告别就是这样不言而喻。
林霭像是察觉了什么,在那次造访小宿总的办公室之后,就再不曾来过,连同时不时发来的消息,都一减再减,最终几近归零。
宿芥沉默的看着那个不再出现红点的头像,修长的指尖在标书上不住摩挲。今天又听到公司的小姑娘讨论着他,像是又放出了新电影的路透照,好看的惨绝人寰,宿芥挑着圆珠笔,在手里转了一圈,目光迟疑的落在手机上。
听她们说的,好像真的很好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就在那只细白的手落下的前一刻,办公室的门被人有节奏的敲响,助理探进头来:“宿总,宇环那边的陈公子在会议室等您。”“知道了。”指尖收回,小宿总顺势抚了抚鬓角,高高挽起的发髻使她连皱眉都有细微的阻力:“这样下去会秃吧。”宿芥蹙着眉,小声嘀咕着出了门。
沉重的木门被人无声推开,女人单手拍着衣襟上小小的褶皱,助理为她拉开座椅,她便陷入那黑乎乎的真皮软垫中:“陈钊,业务能力见长了?这种场面都撑得起来了?”
“那可不是?”对面嬉皮笑脸的男人双手撑在桌上:“宇环的少东家亲自来,才有资格和宿氏的大小姐谈生意不是?”他说着骤然向前一探:“谈完了生意,还能谈谈别的,嗯?”
他生了一张秀气的脸皮,就是留上长发也不显的突兀,男人中少见的水杏眼在他脸上恰如其分,看着就人畜无害的样子。
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宿芥却厌恶的挑高眉梢。
“所有的款项和条件都已经发给你们了。”宿芥不理会他,扬扬手边的文件夹:“还是说您要现在看?”“我都看过了,还以为能在里面发现美人儿的情书。”陈钊做捧心状,眼角向上飞着:“太难过了,所以我不想再看一遍。”
那最好,宿芥心说,接着就听到对面被人故意拖长的腔调:“条件嘛……都可以,合同今天也可以签。”宿芥抬起头,看到那人嘴角暧昧的笑容:“今天晚饭时间是个良辰吉日,宿总,这合同您签是不签?”“陈钊,你想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小宿总那张明艳的面孔瞬间冰冻,手里把玩的钢笔啪的拍在桌上,溅出几滴墨点子,周围几个宿氏的员工几乎要打个哆嗦:“在宿氏门口胡言乱语,我到要看看有几个头铁的,还敢吃你陈家碗里的饭。”
“别别别,姐姐,别了。我是真怕了您了。”陈钊见她冷下脸,也不敢大马金刀的坐着了,乖的像个小媳妇,陪着笑凑过去:“别这么凶嘛,咱们也算有几分交情,不是我一个喊你吃饭,是我们攒了个局,晚上给你过生日嘛。”“生日?”宿芥眨巴两下眼睛,她因为自小同老人家一起生活,生日向来是过农历的,竟也完全没意识到明天是她的生日。
陈钊还在旁边笑着,宿芥迟疑片刻,还是应下来,顺带按着陈钊的头签了合同,并请保安大哥安全的将他送出大楼。
是夜,宿芥高挽了整日的发披下,上了妆的脸秾丽的令人不敢逼视,那两瓣红唇好像刚饮过杯中鲜血,沾了一点妖娆。这边不及泠然餐厅僻静,是正常开门营业的小酒吧,陈钊一再给她强调那个打碟的长相有多绝,直至她坐定,突然出现的男人温柔的递给她一杯特调——
她在闪烁的镭射灯间看见了林霭。
那只是一张和林霭有这五分相似的脸,却不妨碍给宿芥心里即将决堤的思念提供了一条泄洪道,鬼使神差的,她默许那个陌生男人坐在她旁边,为她披上一间带着淡香的外套。
“怎么样?”陈钊碰碰她的肩膀。
宿芥铁青着脸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液体,带着淡淡的青梅的味道,她抬手把酒杯放在案上,陈钊还在一边喋喋不休:“他们都说这人长的像那个影帝,我也不知道,我也看不出来,不过我也觉着长得不赖——宿总,你喜欢这样的不?叫他给你切蛋糕?”“不了。”宿芥侧过脸,纤细的手指夹起一支烟,男人殷勤的为她递上火,宿芥盯着跳动的火苗,突然说:
“你,去给我做一杯珍珠奶茶,全糖去冰。”
“什么?”男人愣了愣,很快笑着说:“好的,我的小姐。”他虚抚过宿芥的发梢,昂首阔步的走向吧台。
试问,有什么比在夜店看到日思夜想的爱人和别人调情更刺激?
大概是那个男的长得还像自己。
这大概是我复活以后最刺激的一天,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林先生如是想。
就不该跟这个混蛋过来。林霭恶狠狠的白了身旁的友人一眼,收获一个无辜的表情,很快的把眼神归位——那个身着长裙的女人,海藻一样的长发倾泻而下,红唇间吞吐着烟雾,冰冷又缱绻的看向右侧的男人,那个估计是拿自己当整容模板的男人,
居然!还想!给宿宿!撩头发!
“林霭,你怎么回事啊?”友人咬着后槽牙半天憋出了一句:“你看着要黑化啊?”
“别管我,说,你说你的。”林霭把拳头攥的咯吱直响,该以庐山升龙霸还是以天马流星拳开打,才是他现在在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