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龙为中心,空地联合的弹雨还在泼洒,战斗机盘旋侧切,轰炸机从高空俯冲,将承载加速度的n直甩入子弹造就的凹坑当中,地面的各式n支与单兵导弹更是应接不暇,无数粗粗细细的弹道变作遮天蔽日的大,将那巨大的身躯盖得严严实实。
它也不再是万全状态了。且不说这几十分钟内几乎没有间歇的n炮打击,光是刚刚在地下和它的主人相斗时,达格磁场的威力就已经消耗掉了它不少的精力。它试图再度从皮肉下分化出那触手去吸取来自臣民的营养,但联军的清扫速度快得超出了它的想象,捕食没有开始便被打断。
大大小小的火花在全身上下开放,青灰色的躯体像是火焰中炙烤的蛇那般扭动着。密集的中小型武器并不能给它造成切实的伤害,但却足够令它分身乏术寸步难行,鳞片下模糊的形体都一个个蜷缩了起来。它不断地发出长吟,引得周遭的原兽尽皆奔其而来,却大多被n口竖立的人员阻隔在外。
面前火光接天,但形势却陷入了停滞当中。无论是原兽还是人类都已经完成了足够的试探也用出了足够的气力,只欠一个根本性的逆转破掉所有的消耗。
“这样还不够,还需要进一步做战术调整。”平台上的少将看着这情景皱了皱眉,“所有人准备转移,支援东北方向的部队。把武器都带上,剩下的准备听指挥部命令。”
周围穿着野战军装的部下随着这话整齐地应答,随后提n拉栓的机械响动响成一片。他们准备的时候少将摸出望远镜扫视一圈,再度转身向后。
“这边还剩下一些原兽,那清楚后方的任务就交给你这边的人了。可以么?王庆队长。”
在他身后,脸上贴着创可贴的王庆听罢迅速清点好了剩余猎人的数量,朝他一点头:“以我们剩下的人,冲锋没办法,但守住这一小片还绰绰有余。不用担心,援军能帮我们到这种地步,我们感激涕零,这点小事必然会全力以赴。”
作为援军到来前场上唯一的火力,身陷兽群中的黑狼猎人很快便被先头部队找到汇合。在骤增数倍的人数和火力掩护下,原本抱定死志的他们轻易地破了阵,伤员被红十字稳妥地抬走送往医疗站,以他为首留下来的人则被给予了足够的武器、n和粮水,转眼间崩溃边缘的小队便已再度恢复生息,此时确实已经达到独立作战的程度。
“别妄自菲薄。这次你们是第一个发现敌情,又独身拖住原兽群的队伍,这立的功劳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少将微笑,“按军部的算法,起码也是团体一等了。等这次的事过去你们狼巢可有的能期待了。”
这话说得满是羡艳,但听者却怔在当场颁给狼巢的荣誉么?如今另外两条狼已经不在,剩余的黑狼刚刚度过最沉重的打击,这样的情况下一个空落落的荣誉还能做到什么?或者说该由谁来接下呢?
他沉浸在这样的思考中,看着那援军小队奔向前方逐渐融入大部队,剩余的黑狼猎人也已经按他的命令各司其职,一回神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没来由地心中悸动起来,无意识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手刚抬了一半就觉背后微风吹来,转头一看,白色的人影正从房梁上跳下,轻飘飘地正好落在他背后。
“是你?!”王庆讶异了一刻,马上问道,“你们那边”
“托你们的福,这边的事情已经都解决了。”安年说着,眼光越过他停在后面的青龙身上,“剩下的就只有这个,是所有人一起面对的问题现在联军才是主攻,我需要知道你们接下来的做法。”
王庆很快理解了她的来意,但却耐不住地有些怪异。之前江桦跟他说让他们充当主攻他还以为只是谦虚,但如今看来那番话应验了,这是真正属于人类的战争,携带者在这场战斗中只是强力的武器,与其他人并无二样。
或许,这才是他们本该有的样子么?
“他们想要动用达格弹头的战略导弹。”王庆将刚才听来的话复述一番,“但现在是在城区,不可能动用破坏力过大的武器,而这么大的目标光用普通的精确打击武器的话不可能完全毁灭。以现在这个情势,没人知道它的核心到底在哪里,如果一击不成的,很难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我了解了。”安年听罢转过身去,“你跟他们联系,准备好导弹发射,瞄准它头部与第一幅爪子相接的位置。命中之后,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处理。”
“你们?”王庆注意到了她这个用词,整个人愣了一愣,“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安年说,“抛开其它来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所存在的意义,而我们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生的。完成这件事,该有的使命也就到此为止,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王庆久久地凝视着面前的场景,女人的长发在火光弥漫的风中散开飞舞,映着瞳仁中的光芒如血鲜亮。几十秒的沉寂过后他终是一点头,如同接到指令的士兵那般,坚定道:“明白。”
安年腾身而起,鸟一般轻易地踩上旁边的攀登架,又再度挑起头也不回地奔向青龙所在。王庆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天幕间,这才回身冲向集合处,边跑边取下腰间的对讲机。
“这里是263,721,黑狼部报告!地面情况稳定,允许战略武器发挥,请转告总部”
安年翻上屋顶,两只沙漠之莺在手,乘着高度带来的开阔视野骋目远望。
青龙蜷起了脊柱,用坚硬的鳞片层对外,承受下空中火力的同时摆动着身子缓缓前行,那重达几百吨的身体游过的地面都被压出深达数十米的凹坑,残余的建筑架在它面前更是像积木那般,它随意挥爪便掀起龙卷风般的气道,将钢筋水泥直带上天,而后又在重力牵引下如同炮弹那样砸向周边。
它在四处响起的尖叫声中抬起头来,发出悠长而嘶哑的吟啸。一时间声波卷着灰尘扫过大地,震得人耳膜都发痛起来。任何人都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蛇嘶虎吼熊啸狼嚎一切猛兽叫声似乎都一并被包含在内,不少人在那震累般的声响下浑身发软,险些被震得坐倒在地。
“本体开始直接参与它也感觉到自身的消耗了。”监控台前,荆明却在这番变动下正色,“这样的话,接下来僵局就会被打破。它向我们这边发动攻击的时候,自己也一定会暴露弱点。”
“暴露弱点?”在他身边的指挥官掏着被震疼的耳朵,不解道。
“它是由众多零件拼凑而成,那么一定就具有关键的那一点。”荆明紧盯着青龙低垂头所护着的位置,突然朝麦克喊道,“就在胸口下方,现在去锁定位置,我需要它的准确图像和定位!”
“了解。”
任天行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朝旁边的机师打了个手势,后者见到那指示脸当即刷了层石灰似的,反复确认没有看错后,才战战兢兢地捏上手柄,在任天行的配合调整下,直升机机身侧旋,冲入子弹交接的缝隙当中,接着这一阵掩护蜻蜓点水地从青龙胸口处一纵而过,擦身而过的瞬间,安装在底部的动态相机快门闪动,高清捕捉的相片存入数据库,又通过无线络顷刻间传到众人眼前。
那是已经满布弹痕的青龙胸口,在极近距离下,能看见那鳞片覆盖之中,像是有着模模糊糊的人影四肢展开躺在里面。
“就是那个!”监控台前的荆明一眼看破,手上飞快地敲打着将定位转码为锁定坐标,“那就是组成青龙的内核,只要彻底破坏它,其它的部分都会散架。”
“这意思是要把那里作为定位点么?”被顶了位的指挥官显然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以城内可以使用的n威力,要一击击杀的话恐怕”
“做不到。”不等他说完荆明便已下了定论,“它的表皮来源于四象本身的基因,但却是聚合而成,这样它便会同时拥有极度坚硬的外壳和足够灵活的。直接的打击只能作用于它外层的防御,而在这之后它身体的结构会帮它将冲击分散到全身,再考虑到它的再生能力,在这之后还需要一次绝对精确的近距离针对打击。”
“近距离?”指挥官在挠破头皮后彻底缴械投降,“这到底是要怎么着?现在去调人?”
“不,在这之前首先需要破掉外壳,这种事唯有导弹能做到。”荆明抬起眼,“去准备发射器吧,剩下要做的就是”
相隔一千三百米,弹幕笼罩的天幕下,两个人影冲过四处奔流的人群,置身于青龙周边的巨大阴影当中,手炮与突击步n同时装膛。
“也就是说,要让它暴露出胸口的位置么?”林燕扬将高倍瞄准镜装上炮身,调整着准星问道。
“看来就是这样,咱们是先头的敢死队,就等着给后面铺路呢。”于小楼持n在手,另一边的手套上却已经银光闪烁,“这个角度正好。只要让先头部队拉住它,胸口部位就全都能暴露出来。”
“然后就可以用制导导弹进行打击”林燕扬小声说着,眼睛却无意识地乱瞟向旁边,“这种事情,以前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吧?”
于小楼拉线的动作一滞,一刻间瞳仁似乎也黯了黯。时过境迁,当初的人都已经不知所踪,但他们二人却都还记得那一生中第一次见到的震撼情景在如墨般翻卷的黑云下,在那座了无生机的小岛上,男人从高台上纵身而起,面对着震骇众人的玄武挥出刀刃,身后的导弹仿佛是他忠诚的猎犬,跟在他身后冲上前将那顶天立地的凶物撕得粉碎。
直至今天那一幕依然凝固在他们的时光当中,或许一生也无法再抚平。
“小楼”林燕扬看出他脸色不对,赶忙低头道,“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说了。”
“好。”于小楼装好了子弹匣,完成最后的拉栓,“以后,就都不再提了吧。”
n鸣炮响交织着就地腾起,两道身影在同时发动,融入焰与影构造的幻幕中。与他们擦肩的原兽只觉有两道疾风掠过,随后身体便已被银线割开或是正面挨上一记重弹倒下,剩余不多向内涌入的原兽在几分钟内被清除,再无法对联军构成半点阻碍。
放在平时这样的效率又要引得人侧目,但此时这番情景只是泯然于众生间,以最平常的原兽歼灭视之。解除了背后干扰的联军将全心都转移到了青龙身上,全员汇集于主干道,将所有的n弹都聚合于一起,从同一角度向青龙开火,弹雨之密,几乎已经看不清被它包裹的身躯,那坚硬的鳞片在不断的打击下都有被滴水穿石之势。
这样的压力下青龙不得不扭过头来,连带着那身躯也一并扭过,扫倒无数房屋的同时向着联军游过。被他阴影笼罩的人不得不后撤,就像是蚂蚁在猛虎面前爬动。只是那怪物并未注意到,就在血肉人墙之后,另一队钢铁猛兽正在徐徐开入战圈当中。
安年登上高处,在离青龙不过几十米距离的屋顶上静静站立,像是丝毫没有考虑过脚下的房屋是否也会布前面废墟的后尘。她拉下了兜帽,眼光透过青龙与围拢周围的人群向后,就见联合装甲卡车缓缓地推入工业区边缘,在它的平台上,承载着银白达格弹头的导弹架正在缓缓抬起。
“是时候了。”她在心里说着,将身后的背包捆上背后,倒映火光的眼中仿佛有血莲开放。
江桦弓起身,手上狼牙呼地一转横于眼前,正正格挡住迎面直劈的寒芒。
双刀交击的力道让他手臂紧绷如铁,透过四溅的火花帷幕,梁秋的眼睑被看得无比清晰。此刻的男人那么兴奋,狰狞的血管从脸边一直绷起到肩膀颤动的肌肉上,他在那瀚海般的巨力下终于被片片瓦解,梁秋手腕一转,长刀乘势上挑,竟是将他一推出几步开外。
刀刃相错过的声响就像是铜钟颤动,狼牙险些被击飞出去。从这一招来看,对方的力量终于凌驾于他之上,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无限进化必然已经超脱了“第二代”的桎梏。江桦不得不向后腾跃借以化解力道,但这以退为进的战术立刻就被梁秋看穿,他二话不说紧跟突进,乘胜追击,杀气凝集的刀刃眼看已经逼到江桦身前!
但江桦却是眼神一凛,等的就是这个!
他脚步一错,整个人朝着旁边忽地一晃,梁秋的刀尖穿过他的残影,只刺中了流过的风。递出的刀刃无法收回,他整个人与江桦错身而过,千钧的力道冲入了空处。
对他来说这只是瞬间的停顿,换个人来根本就抓不出半点端倪。但江桦却看得无比清楚,不仅识破,他还有足够的手段在眨眼间抢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早已蓄力在旁的狼牙暴起刺出,直指梁秋侧腹!
他知道此时的对手刀刃还未收回,旧力未散新力未生,是无可回避的致命破绽。事实的确如他所料,狼牙抢在梁秋发动下一招前逼近,眼看已经舔上对手的衣襟。但在这时,他听见梁秋的脚步停住了。
没错,就是停止,这个瞬间他没有按照常理前冲避开要害,反而是站定在了原地,以足为轴整个人猛然旋身,递出的刀刃没有散掉一丝气力,乘着旋转之势甚至更加锋芒毕露。此时那锋芒横过半空,乘雷霆之势,尖端直指江桦咽喉!
尖锐的杀机逼近,他隔空都像是感受到了那刃尖的压迫与冰寒,那感觉似曾相识,他在瞬间被调动起了记忆。
在他们第一次交手中,正是以这样的场景作为终结。他自以为抓住了破绽,却被梁秋用简单的手段彻底逆转一击击破,那手段名为回狼锋。
“你果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刹那间似乎有隐约的叹息传来,“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么?”
说的没错,他再度被逼入了与当初一般无二的绝境。情况完全逆转,招数用老无法变通的换成了他,先手已失后手无力,而梁秋的这一击却是承接之前的全部力道。如当初一样,他已经避无可避,只是那一天他面对的只是收敛的刀鞘,而这一次却是属于真正白狼的、最为锋利的獠牙。
他早就该知道那种威势的。无数次他回忆起初见梁秋的画面,脑中的印象总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与猎猎闪光的刀刃。他在梦境和现实中把那一幕回想了千千万万次,直到每一个细节都被刻入骨髓,但感觉中那人最终挥出的一击永远正正地打在他脖颈,男人的背影永远威风凛凛。
但他望着那个背影已经望了太多年了,恍然回神才惊觉这个人已经佝偻。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远到十几年的时光也无法追回。正因如此他才从不敢停下脚步,那一天的绝杀时刻提醒着他的软弱,以至于某些记忆都被深深地掩埋起来。
“只对原兽而言,它绝对是最凶险的杀器。从血统上看来,你有足够的资格接下它,但这只是现在,今后路还很长,能走到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
原来男人还曾跟他讲过这样的话,从那以后他便以刀为名,成为他手上的武器。多年的时光过去他早已被磨砺成真正的利刃,却在这时才真正明白了那句话的意味。在那时那个人就已经承认了他,放缓了脚步站在前方等待被赶超的一刻。
或许到今天为止他对这个男人依旧无法望其颈背吧,但同时他也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就算永远追不上那既定的距离,至少他已经超越了那一天的自己!
江桦忽地错身,并非朝着旁边躲避,而是同样原地错步猛然旋身向后!转头的一瞬他瞥见了那抹夺命的刃光划过余光,果真离身体只差不足一指的距离,但就在那电光火石间他抬起了手,第二抹光芒从狼牙刃尖化出,转瞬间变作凛然的弧度!
完全相同的动作、完全相同的势风、完全相同的时机那是完全相同的招数,是独属于他、独属于狼牙的峰回路转!他从对方的瞳仁中看到动人心魄的寒芒,如同灵蛇般迅疾又如同野狼般凶猛,从不可能的角度、乘着不可能的急速,直叼先手袭来的刀刃!
清脆的钢铁碰撞声震响,转瞬即逝的火星在眼前骤然开放,山岳般的力道与狼牙正面相碰,而下一刻那大山被劲风从中彻底劈开!余音悠长的脆响在空气中扩散,而与之同时弥漫开来的,是浓重刺鼻的血腥!
狼牙挺进而出,切断了刀刃上所加的重力,切断了钢铁铸就的刀身,随后切断梁秋胸口的衣襟、切入被其包裹在内的皮肉!他感觉到刃尖卡入肋骨间的微妙触感,整个人随之猛然推进,连带着刺出的刀刃,一同冲入对手怀中!
飞溅的血液擦过脸颊,梁秋胸前开出触目惊心的创口,绽露的血肉如同煮沸了那般滚烫。他在集中全力的冲锋下被顶着连退出十几步开外,错乱的步伐跟不上冲刺之势的对手,捅入胸口的刀刃随之越没越深。江桦紧紧地盯视着他,在刀柄终于挨上他胸口的一刻猛然停步收手,狼牙从他身体中抽出,带出的刀刃整个被血染红。
梁秋的动作没有停止,他还在踉踉跄跄地向后退着,经过的地方留下片片的血迹。最后他倚在了一边的断墙上,大口大口地吸着血腥味的空气,靠着墙壁支持他居然稳住了脚下,转而再度大睁开那对刺目的血瞳,抬起手臂,颤颤巍巍地伸向旁边被击落的长刀。
那一击戳穿了他的肺部,但这样的伤势对他来说并不致命,即使疼痛也被抛之脑后。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武器即生命,哪怕遭了这样一下重创,但他还在呼吸,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继续提起刀刃。
江桦从他身上嗅出了困兽犹斗的狠厉,一刻不敢怠慢,当即倾身蓄势便要再度发起攻击。但下一刻他看见梁秋探向武器的手停在了空中,整个人瞬时凝固般定在那里,连带着眼里的狠色都一并消散。还没等他判断是否有诈,就只见梁秋忽地张口,惊人的血流从中喷涌而出,七窍之中一并渗出血来。随着血液滴落,他像是被抽空似的颤抖着,在江桦惊愣的注视下双腿一软,终是如千疮百孔的塑像那般,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