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桦并不知道安年遭遇了什么,他在有意无意地找了安年许久后突然就看见了那张惊恐的脸,她一副怕得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却还在咬着嘴唇制止流泪强行让自己保持正常,可是手还是出卖了她,她紧紧地抓着面前的男孩,好像世界上只剩下自己能依靠了一样。
他觉得后背恶寒,安年的表现让他第一时间就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那是迄今为止的所有危险都不足以比拟的。连极限活性都束手无策的困局,他这种废物能做到什么?
但现在的情势下难道还能甩开那只抓着自己的手么?现在他是某个人唯一的支柱了,这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有些事情如果不做,自己都会厌恶自己的啊。
安年呆呆地看着他,她有些认不出眼前的少年了。明明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就像是流浪的小狗那样徘徊,她一时兴起才把这只小狗给捡了回来。但现在这个人突然变得高大了,她甚至都没去考虑所有的客观因素,只觉得有这个人呆在身边,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怕。
还有人会站在她这边,还有人不理会所有的流言蜚语来相信她的话。原来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冷,她还没有被抛弃。
“追你的人在哪?”江桦问。
安年恍然初醒,向后指了指:“后面,他们带了枪,我现在用不了细胞。”
她定了一口气,接着重重地咬字:“我看到了,我们一直都被骗了,那种实验会把人变成怪物。现在谢教授恐怕还在筹备别的事情,必须抓紧时间,不然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这个“所有人”当然包括他们两人在内,江桦也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不由得皱了皱眉:“别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安年说,“但是现在必须离开。”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情况简直糟透了,没有一点根据只是凭着直觉的胡言乱语。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这些的时候,她完全不怕了。
江桦点了点头,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快速道:“这边。”
安年被他拉着跑,还有些身在梦中般的不真实感。一直以来都是她跑在前面走遍四方,但现在她顺从地跟在后面,对江桦的一切指示照听不误。
恐惧快速地褪去之后,她才感觉到了迟来的后悔。她还是把江桦给卷进这件事里来了,他本来和这事毫不相干。既然这样,那就不能再给他添任何麻烦。
她悄悄捏了捏拳。从力量上来说她比江桦强,江桦说要救她,那她也同样要保护江桦。
呼啸的风中,男孩拉着女孩跑在逃亡的道路上,身影逐渐被道路淹没。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只要有另外一个人在,彼此就都变得无所不能。
“她走了。”17号从墙侧探回头来,向身后的同伴道。
围成一圈的少年们脸上都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刚才安年的那一番警告让所有人避之不及,然而在这里的少年们都是能策划整个莫比乌斯岛地图的茬,常年与大人斗智斗勇,让他们的思维比起同龄人细密得多。他们从中察觉出了不对,但仍有些拿捏不定,几番踢皮球后,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中央的领导者身上。
任天行蹙紧了眉,望着楼外刚才安年站的位置。他们虽然没办法参透安年话中的含义,但和其它人不一样的是,他们知道刚才她那状若厉鬼的样子是骗不了人的。
“你觉得那种话可信么?”说者有些犹豫。
“能信几分还不确定,但肯定出了什么事。”任天行站起身来,望向她跑来的方向,“按照她平时和谢教授的接触程度,很有可能得知了我们所没有被告知的东西。既然这样的话很有可能就是谢教授早有隐藏的事情。”
“早有隐藏?”
身边的孩子们开始还有些不解,但就在他层层推进的话中,有异样的火焰从他们眼底燃起来。
“对外联络的方式至今还没找到也许就藏在那里!”
任天行的脸色慢慢变了:“这是最大的可能性。谢教授一直在有意隐藏,而现在她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暴露出来。不管针对的是谁,这都是个机会。”
“但是她已经走了,现在出去找的话”
“没关系,顺着她跑来的方向走就好,我来带路。”任天行站起身,贴着墙壁向外看了看。他们都多长了个心眼,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建筑里面去,正是这样的决定让他们并没有被锁进楼里,还有行动的余地。
“如果真如她说的那样的话,我们就必须抓紧。能联系到外界联系到白狼的话,一切都能解决了。”任天行向后一挥手,“不仅是要救她,这也许是关系到整个岛的问题,要救的是所有人!”
他说完这话便压低重心向前窜了出去,一道道身影紧随他身后。少年们在他的鼓舞下此时俨然已经把这一支小队想象成了窥探秘密拯救人类的地球别动队。他们像是潜伏的兽群那般穿行,脚步轻快,红芒在眼中若隐若现。原兽细胞的作用下,他们就像是鬼魅一般隐秘,轻松避开了所有的耳目,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这是!”所有的少年在到达目的地时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平时防备最严的资料室此时开门迎客,屋里一片狼藉,那些核心主机和设备都被搬走了,电子和纸质的资料页也散了一地。但都不重要,映入这些孩子们眼中的东西只有一个他们从不知晓的,大开着的地下基地通道!
对于这些打了许久算盘的孩子来说,这无疑就像是冒险电影里突然挖到了不设任何锁的宝箱一般。打头的17号壮着胆子伸头进去,里面没有人,原本的实验员都抓着枪出去追安年了。
“现在都没人!”17号回过头来说,声音在极端的兴奋和恐惧下战栗,“那些门也都开着,现在是绝好的时机!”
孩子们骚动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偶然间真相的大门就已经朝他们敞开。
“不知道里面还安放了什么东西。”任天行撸起袖子,“我先进去看看。”
但他刚往里迈了一步就被拦下来了,旁边的几人迅速插在了他面前。
“谢教授随时有可能回来,而且真正核心的部分说不定还是和她有着联系,我们必须得盯住她。”少年说得一板一眼,“这个资料室由我们来侦查,你去监视谢教授的行动。跟踪的话,单独行动发现的可能性最这是最佳的办法。”
任天行滞了一刻:“这”
这是一道二元的选择题,相信自己或是同伴,无论是哪一边都通向未知的方向,结果只在一念间。
他少有的露出了些许犹豫,那抹难色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番,然后突然上前来,用不似少年人的口吻重重道:“相信我们。”
任天行突然愣住了,他看着面前双双直视自己的眼睛,那没有开启细胞力量的瞳仁中似乎有火在烧。所有人在无声无息间达成了一致,就像是早已约定过了无数次。
是啊,有什么可犹豫的,一直以来的他们都是如此走过来的。无论是收集地图、研究策略或是斗智斗勇,个体的力量都始终有限,这是早已得出的结论。所以无论做什么他们都拉帮结派,从共同向往大海和天空的一刻起,他们就是一个团队了。
既然是一个团队,信任这种事情是理所应当的吧。
燃烧的心火在瞬间跳成相同的节奏,他在瞬息间醒过来了,随后重重地一点头。瞳中红芒微现之中,向后猛一转身,跳上视野开阔的屋脊。
“我会去跟上谢教授。”他轻微而坚定地说,“事成之后,所有人在这里汇合。”
视线变高了,脚下的草木在风中剧烈地摇晃。在前方,深蓝色的大海正滚动着,推向一望无际的天边。
那是所有人一同憧憬的光景,是共同的相信,也是他们终究会到达的,海的另一边。
那一秒钟的无言胜过千言万语,一人的身影与纠集的少年们脱离开来,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任天行听见身后门被小心推开的微响,知道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场,于是再不回头地,追随着地上的足迹而去。
跟踪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每一条小道都能瞥见端着枪的身影在脚步匆匆地移动。这情景就是傻子也看出点端倪了,任天行当然不会放过。他把脚步放到猫一样地轻,娴熟地借着屋顶的结构隐藏自身。那些白大褂一心扑在定位上,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个小子会玩黄雀在后这么一手。
任天行蹲在屋梁上小心地注视着,在人群间搜索谢春儿的身影。
所有能用的人都被动员起来了,包括护士和后勤人员在内,昏昏欲睡值着班的胖护士都被紧急吵起来,她扭动着肥硕的腰肢头也不回地跟在通讯员身后跑出去,完全忘了身后的禁闭室里还关着个人。后者在发觉到脚步声的时候就跳了起来,使劲拍打着小窗,但墙壁的隔音性真是该死的好,胖护士完全没听见。
被锁在其中的囚徒一拍脑门儿,整个人呈人棍型直接向后倒去,一副心累的样子看着天花板。禁闭室只有10平米不到,将将够放下一张木板的长椅或者说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比起真正的囚牢还要无聊得多。
他算是这里的常客了,经常一蹲就是几个小时,于是养成了随时可以进入深度发呆状态的好习惯,让大脑完全放空,所有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在是个消磨生命的好办法。
人们的脚步踢踏喧嚣,盖住了远处那转瞬即逝的低微声响。外面的好戏刚刚开幕,但阴影中的演出已经在走向结尾了。
在所有人视线之外,暗处的手术室在混乱当中还保持着一番安宁。无影灯孤独地亮着,灯光下精细的铁器正在互相碰撞,镊子、手术刀轻轻起落,随后没入电流运转的暗潮中。试剂瓶的交接如觥筹交错,仪和电波检测器被调到了最高功率,口罩之上的眼睛近乎冷漠。
“外面出了问题,张教授正在聚集所有人手抓捕目标。”通讯员对着耳机哦了几声,转过头来,“我们时间不多了,要赶快。”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收尾步骤了。”主刀的医师做完最后的调整,看向中央光影跳动的屏幕,“这个程度的话最终会稳定在2吧,不错,细胞的侵蚀已经开始了么?”
在白色恶魔们的簇拥之间,手术台上的少年双眼紧闭,全麻在他身上起了足够的作用。随着屏幕上代表活性的数字跳高,他的手脚发白地痉挛。
“脑电波怎么这么活跃?”医师皱紧了眉头,但随后便耸了耸肩,“罢了,无所谓。就这样迎接最终的结果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