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玫瑰花装饰庄重的灵堂，天空是蔚蓝色的，顾家的门槛被踏烂了。

今天是顾家老爷子的忌日，顾家是京城的世家，结交的有前清的达官显贵，也有如今占领京城的军阀，门庭若市，进出的达官贵人的脸上带着几分虚伪的悲伤同顾安然道一句，“节哀”。

顾安然一身黑色的旗袍小裙子，裙子修身，裙摆微微蓬松，身上的旗袍带着一点心机的小装饰，肩膀上盛开了一朵黑色玫瑰。

顾安然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没有大悲，没有痛哭流涕，安安静静的跪在灵堂旁，背板挺的笔直，旁人来上一柱香，她就拜上一拜。

苏璟言一身黑色西装，原本软软萌萌的头发被他全梳了上去，像一只长大了的狼，露出尖锐的獠牙毫不留情的踏着一地的纸钱，走上前来，接过下人们递过来的香，微微弯腰给顾老爷子上了一柱香。

全程顾安然没有一句话，也没有像对待旁人一样给苏璟言一个回礼，只是挺拔的跪着，并不说上一句话，也不赶人走。

苏璟言目光沉沉的盯着顾安然，招了招手，身后跟着的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双手递上一份文件。

顾安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苏璟言身后跟着的人，那是顾家的小辈顾荀毅。

顾安然抬眸看了一眼牛皮纸包裹着的文件，慢慢的站了起来，抬起头和苏璟言面面相视。虽然和顾安然相处了这么多年，但是苏璟言还是被现在高贵冷艳的顾安然惊艳到了。

眼里的神色很快消失在苏璟言深不可见的眸子里。

顾安然纤细的手指握上文件，苏璟言松开手，文件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顺势滑到了另外一双纤细漂亮的手上。

两个人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气场强大，身后的顾荀毅却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顾安然慢条斯理的撕开文件，露出里面苏璟言的狼子野心——是顾家股份的持有权。

顾安然一张张快速的看过去，顾家门下的商店，酒店，银行等几乎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在苏璟言的手上。

顾安然手上只有百分之十的股份，顾安然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也不惊讶，也没有勃然大怒。

一时之间就连苏璟言都有些捉摸不透顾安然的想法了。

顾安然看完了合同，单手递了回去，“还有其他事吗？”

声音犹如清泉叮咚，流水潺潺，沁人心脾。

苏璟言哑然，似乎有些吃惊顾安然的表现，“什么？”

顾安然处事不惊，淡然一笑，问道，“苏少爷还有什么事情吗？”

苏璟言一时无言。

顾荀毅冷汗淋漓，强撑起一股勇气，吼道，“顾安然你还真以为你是顾家的大小姐吗？顾家已经被苏家合并了，顾家已经没了，你凭什么还这么高高在上！我劝你快点把顾家的祖传配方给我们！”

顾安然淡然的走上前一步，毫不留情的甩了顾荀毅一个巴掌，竟然将一个大男人给打懵了几秒。

“你敢打我！”顾荀毅高高的举起手被苏璟言握住。

顾安然抽出别在腰间的一条黑色手帕，手帕上用黑色丝线秀了一朵黑玫瑰。

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顾安然嫌弃的擦了擦刚才打过顾荀毅的手，随手将手帕扔在了地上，她微微仰着头，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斜眼看了一眼嗷嗷叫的顾荀毅，语气沉静，“这是灵堂，不许大声喧哗，顾家这么多年教你的都白费了吗？”

顾安然心里还是有气的，要不然她不会问出这么一句，“还是你只学会了吃里扒外？”

苏璟言默默无言，这是指桑骂槐，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苏少爷，你不是想要顾家吗？顾家给你。”

苏璟言一怔，顾安然淡然，“只是希望顾家在苏少爷手中能好好的发展，也希望苏少爷不要晚上的时候做噩梦吓到了自己。”

顾家是传了好几代的百年基业，比如说旗下的化妆品店，糕点铺，烤鸭店，有些配方不要说顾安然嫡出的孩子都没有摸透，更不要说苏璟言这个外人和顾荀毅这半个外人了。

苏璟言来找她不就是为了那些配方吗？店可以给，钱财可以给，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顾安然可不会给到这两个人手中。

苏璟言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你若是愿意，可以来苏家。”

顾荀毅惊呼出声，“苏少！”

顾安然看了顾荀毅一眼，顾荀毅摸着自己的脸蛋，恨恨的闭了嘴。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苏少爷的好意？”

顾荀毅是个不长脑子的小笨蛋，“顾安然你怎么这么不识趣，苏少给你面子，你还这么不知好歹，你难道不担心顾家毁在苏家手里？”

顾安然轻声一笑，“你看我像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吗？”

顾安然看了顾荀毅一眼说道，“你就算吃里扒外没有长脑子，也得长个眼珠子。”

“你！算了，从小我就吵不过你！”

顾安然下逐客令，转过身背对着苏璟言和顾荀毅，看着灵堂上的黑白相框，照片还是她和爹爹一起拍的，截了一半，只有爹爹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了那里。

“你们走吧。”

苏璟言带着顾荀毅走了出去，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孤零零的背影。

顾安然长大了。

顾安然的成长是用背叛和死亡垒起来的堡垒，轻轻一踩，轰塌，成了废墟一片。

顾安然跪在灵堂上，低垂着一个小脑袋，像是几天前她做错了事情，跪在爹爹的面前，从前和过去的两个声音叠加在一起，说道，“爹爹，我错了。”

可惜，再没有了那双温厚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头上，说道，“没事，爹爹在。”

顾安然的一滴眼泪这个时候落下，滴在了地板上。

像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

顾家被苏家合并，顾家的大小姐在顾家老爷子的葬礼结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家，一个传奇的世家结束了他漫长的一生。同时消失的是，顾家难以遗忘的味道。

顾家香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