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继续，他却警醒回头，眯着眼向远处看了会，压低嗓子和小秋说：“你在这里别走动，我去去就回。”

小秋往他目光方向看去，只看见隐约有几个人影，似乎只是普通的游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便只点点头。

秋一灯越走越远，只看得到轮廓。小秋料想他不会出事，便继续看日出。

乳白的薄雾重新聚拢起来，朦朦胧胧，悠悠摇摆。那甜的溏心日轮如打碎了熟透的，白与金黄丝丝缕缕，缠绵得难解难分。

……等等。

小秋重新转过头望去。

那里的争执声越来越响，甚至还有劝解声。

是秋一灯！

她跳下石头跑过去。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吵起来？

她到的时候，看见秋一灯正拎着一个人的领子。她很快认出了那个人，是梁芾。

他怎么在这里？

路人不敢上前，她去拉秋一灯的衣摆：“怎么了？”

秋一灯脸色凝了凝，松了手：“没什么，只是有点小矛盾要解决。”

梁芾佝偻着背咳嗽了半天，额头冷汗犹在：“人不是挺好的？你急什么。”

秋一灯没接他的话，嘱咐小秋说：“去那边等我，很快就结束了。”

她神情担忧，却仍是顺从地离开，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看那边的动静。只是二人的声音都刻意很轻，零零碎碎进入耳朵，她竟然听不清。

实际上声音并没有压低。雾丝如同结界般，真真假假地半遮半掩。周围人都已散开，集体无视了这个场景。

“挺好的？你敢说挺好？”秋一灯怒看着梁芾，“你这样乱翻她的记忆，一不小心就会造成痴呆。万一她疯了，谁能救得回来？”

梁芾苍白的脸上浮出病态的薄红：“不会的！她夜里熟睡后，大脑本来就会整理记忆思绪，我只是对那些梦境做了引导，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风险……”

“不是差一点吗？”秋一灯橄榄绿的眼睛突然立起了竖瞳，漆黑的细缝冷漠地对着他，“差一点就出事了吧？”

梁芾突然哑住，心脏乱跳：“那次……”浑身冰凉。只是意外……没想到她会突然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我绝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翻她的记忆？”秋一灯冷冷问，“今天还要跟到这里来？”

梁芾咬牙半天，才望着他：“你不是都知道吗？”

想要得到帮助。小秋的记忆，无疑就是突破口。但是他翻了一个礼拜，根本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昨天夜里他再找过去，却没有找到她的人，这才冒险追踪过来。没想到直接撞上了秋一灯。

“你不该扯上她。”秋一灯警告。

梁芾原以为，秋一灯与之前见过的那些差不多。妖的寿命很长，而人却会很快衰老死亡。像秋一灯这样明显活了很久、经历丰富的老妖，是不会真正在意人类的。

她的份量在他们漫长的一生中，显然太轻了。过于平凡，毫无特点，无足轻重，一眼望穿。

对比之下，秋一灯的在意显得不寻常。他出现的时机总是过于巧合，显然是长期在暗中观察她。或许……是他们前世有什么渊源？又或者，她身上有他得道的关键点。

梁芾只能从她记忆的蛛丝马迹来判断猜测。但显然，小秋的重要性，比自己以为的要更高。

他知道，自己需要很快找到对策。不然，就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

他突然划开雾气，向小秋喊：“老师！过来一下！”

秋一灯沉下脸，把他逼到了栏杆处，叫停小秋：“不用过来。”

小秋走到了二人一米多远的地方，迟疑地停了下来：“这是怎么了？”

栏杆后是悬崖。梁芾望了望身后，底下云雾缭绕，看不出深浅。他定了定神，说：“有件事要向老师道歉。”

小秋心中隐约有了猜想，并未直接回复他，而是望向了秋一灯。

秋一灯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罕见地微皱眉。是否阻止小秋知道真相，他很难抉择。了解是她的权利，尽管他认为，少知道一些更好。

他希望她能做个不必经历风浪的普通人，平安顺遂地完整度过一生。这也是他在她初中时期，看她人生的基调已然步上正轨，就此离开的主要原因。

他更多时候，并不想出现在她面前。不然总会牵扯出类似梁芾这样麻烦的事情。

可惜这个孩子，太孤单了。

活在世上，两样东西很重要：自我的归属感和价值感。但她都没有。那能怎么办呢？总得帮一把。可接触多了，必然有暴露的地方。

既然已经隐约知道了一些，那了解更多，未必是坏事。

他最终没有阻拦。

不过出乎意料，梁芾却说：“我之前发现一张假钞，却忘记处理，误放到上礼拜给你的信封里了。下次来，我补给你。”

他话虽是和小秋说的，一边也在注意秋一灯的动静。看他确实心绪有所起伏，最终下了决断。

他打算赌一把。

“没事。”小秋犹豫着，又问，“你今天怎么也在这里？”

梁芾刚要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而后是一些慌乱而嘈杂的人声。

秋一灯和梁芾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动静。小秋慢一拍看过去，只觉得山雾朦胧，看不清晰。

秋一灯打算过去看看情况，却对小秋的安全不太放心。

梁芾识趣地说：“我过去看看。”

秋一灯稍加思索，给他让了路，接着便眯眼向出事地点望去。

这事显然不普通。他视力极佳，很快看清，那边一群人中，有个女人被藤蔓捆在了树上。

梁芾出来，小秋便错过他，去到了秋一灯旁边。

随着护栏方向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梁芾，突然翻身越过护栏，从崖边跳了下去。

小秋本就在看他前去，见状倏然一惊，面色赫得惨白，扑上护栏侧头看去，急忙喊秋一灯：“他跳下——”

秋一灯正觉得那边事发突然，很有些蹊跷，只一时没能联想到。

听到小秋的声音，他很快把因果串了起来，紧急制止她：“别动！”

梁芾冒出了头，一把把她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