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白有钱了。
赵家给的彩礼六万六千八,赵乐天求婚时给了五万。另外,结婚第二天,谢小白夫妻二人清点收到的红包时,发现有一个红包里装的是存折,户名是谢小白的名字,余额显示五万块,空白的地方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字:密码你知道。
谢小白拆这个红包的时候,赵乐天就站在身边,他嘴唇动了几下,分明想问,但终究是没问,反而走到了一边。
谢小白拿到银行问了一下,密码就是她和燕北飞所共用的那串数字,营业员告知,钱确实在,想取,随时都能取。
谢小白第一想法就是将钱还给燕北飞,就算分手是他的责任,但是如果接了这钱,那么俩人曾经所拥有的美好就变味了。
但是这事不能冒冒失失去找燕北飞,需要碰机会。没想到机会还没找到,就听说燕北飞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谢小白嘴角抿过一丝笑:总算有点像自己爱过的那个燕北飞了!
至于钱,既然找不到人,还钱就无从谈起,谢小白想,就算是燕北飞入股火锅店的投资。
有钱了就好办事,距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那天晚上,说到钱怎么用,谢小白还跟父亲产生了分歧,按照谢春生的想法,还债要紧,拿一半钱出去,先还上那些家庭确实困难,亟需用钱的,另外一半作为火锅店的资金。
但是谢小白跟父亲的意见不一致:“八万块钱能开个什么规模的店?万一赔了咋办?我们一定得考虑周全,要是几个月没有进账的话,我们能撑多久!”
谢小白看了一下围坐在一起的家人:“而且,还钱的话,先还谁,不还谁?不处理好,恐怕会闹出乱子。”
赵乐天首先表态:“我觉得小白说的有道理。”
一轮表决下来,谢小伟和谢晓敏都支持姐姐,美珍投了弃权票,谢小白以绝对优势获胜。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找门面,装修,定桌椅板凳等等,虽然繁琐,但是进展也算顺利。
谢春生兴奋异常,几乎是事必躬亲。
刘家最近一直都在忙着寻找燕北飞,无暇顾及谢小白这边。但是,虽然找了很久,燕北飞却依然没有消息。
刘青甚至想到了报警,刘磊从派出所带回的消息说,公安的内部网上查不到燕北飞买票和住店的记录,现在报警用处不大。
于是刘青就只能等着。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谢小白的火锅店已经开始营业了。
说来也巧,那天刘金锁坐公交车到城里买颜料,隔着窗户就看到马路对面一家新店开张,噼噼啪啪的鞭炮在地上炸开花,门头上,一块古色古香的木质牌匾,上写五个隶书大字:食为天火锅。
刘金锁仔细辨认了一下,谢小白和谢春生穿着一身新,正站在门口,满脸堆笑地招呼宾朋。
刘金锁又看了一眼牌匾上的字,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谢小白刚到店里不久,法院的人就到了,他们告知谢小白,有人将他们告了。
谢小白忙说好话:“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才刚开业啊。”
“没错,就是你们,你们涉嫌侵权。”
“侵权?”
“是的,食为天这个商标已经为重庆食为天餐饮有限公司注册,你们私自使用,就已经形成侵权。”
“食为天餐饮有限公司?”
“没错。”
“麻烦,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家公司的法人是谁,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法官盯着谢小白一脸的诚恳,顿了一下:“刘青。”
谢小白不禁笑了。
“你们没有去工商注册吗?”
“手续方面我们已经在准备资料了。”
“这个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一下吧,最好是私下解决,如果实在谈不拢,我们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反正侵权已经是事实了。”
法官说完离开了,留下谢小白站在招牌下面。
刘金锁把自己给告了,当时爸爸找人查了的,食为天这个名字没人用啊,怎么就侵权了?
其实是谢小白没有料到,当初谢春生查的时候,食为天确实没人用,可就在谢春生查过之后的两三天内,刘金锁抢先注册了,这些,谢小白怎么会知道?
赵乐天气呼呼地,当时就说要去找刘金锁:“怎么能这么办事,还是亲戚呢,我找他去。”
但是谢小白拦住了他:“你去解决不了问题,要是解决得了,他们也就不会这么干了。”
赵乐天:“那咋办?”
谢小白笑道:“咋办?人家点的是我的将,当然只有我去了。”
“小白,牌子怎么办?”
“好好地挂着!”
谢小白到刘家的时候,刘金锁正躺在竹编的躺椅上,闭着眼睛,一把蒲扇盖在肚子上。
谢小白轻喊:“姑父,姑父……”
刘金锁是赵乐天的姑父,自然也是谢小白的姑父,二人结婚时,刘金锁还给了三百块钱的改口费。
刘金锁睁开眼睛,看到是谢小白,只是轻轻地指了一下旁边的凳子,示意谢小白坐,然后他自己就拿出水烟,装上一罐,咕噜咕噜地抽起来。
“乐天怎么没来?”
“你找乐天?”
“不找,随口问问。你这次来是……?”
“姑父,您可是长辈,是乐天的亲姑父,我是您的亲侄儿媳妇。”
刘金锁就格格地笑:“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你们用了食为天这个名字,之前你来找过我一次,我没在家,可后来,你也再没来,我以为你不做了,或者有其他名字了呢。后来一个朋友就提醒我,说你们祖上那个食为天可以申请个商标啊,这叫文化名片,可以传承,我一想也有道理啊,那就注册吧,因为跟你爸关系不很好,所以也没有跟他商量,但我心里想的是,但凡有人要用这个名字,好处必须咱两家分。”
“姑父,就算你跟我爸不和,可食为天是两家共有的,这是事实,你要去注册,不跟我们打个招呼,这可不太合适啊。”
“谁说不是呢,我跟刘青交代很多次,我说你可记住,一定要跟你谢叔叔说清楚,谁知道这孩子……”
谢小白心里暗笑:“法院都已经上门了,您说现在怎么办好?”
“法院上门这事我可真不知情,他们怎么知道的?碰巧?”
“姑父,这个都不重要,我就想让您帮我出出主意,我怎么办才好?”
“那还不简单,你就说这块招牌是我们两家共有的,你用不叫侵权,这不就行了。”
“我跟人说有用吗?”
“那恐怕你得问法院了,人家有人家的办事程序。”
“就是说姑父你是认可这件事的?”
“当然认啊,必须认啊,食为天谢刘两家共有,是不争的实事,走到天边都说得过去。”
“那就好,既然这样,那可能就得麻烦姑父你撤诉了。”
“撤诉?有这事啊,那我打听一下吧。”刘金锁又自言自语地:“哎,不对呀,我上诉了吗?我没有啊,我没上诉,我撤什么诉嘛?你就跟他们说就行了。”
这老东西还在装傻充愣。
“姑父啊,你这么说可就不太像个当长辈的样子了。”
刘金锁啧啧一声,万分委屈的样子:“侄媳妇,我说了我承认食为天有你家一半,你也可以把我的话跟法院的人说,我认!我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你还让我怎样?”
双方僵持着。
谢小白将凳子摆在刘金锁正前方,两眼盯着他:“刘叔,咱们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但是我觉得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你说对吗?”
刘金锁也盯着谢小白,寸步不让,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几分钟之后,才慢慢说:“你既然喊我刘叔,那咱就按照刘叔来说事。咱们两家之间那块空地,到底该是谁家的,你爸可能没跟你说明白,我为什么要争,你刘叔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那本就该是我的。”
“你说那块地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没?咱这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呀,你说是不是?”
“你去问你爸他有什么证据没?再说了,想要证据,那还不容易,电线杆上贴多少小广告,几十块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也信?”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那块空地不解决,法院的事就不往下说。”
“这话是你说的。我再说一遍,法院的事我管不着,只是说,要是我有空,可以去跟人家聊聊,具体听不听,那是人家的事。”
谢小白呵呵大笑,刘金锁也跟着干笑。
谢小白止住笑:“刘叔确实是老江湖啊,值得我们这些后辈学习。”
“老江湖,也就是比你们多吃了几两盐。”
谢小白正色地:“这个事情呢,我做不了主。”
“哪个事情?”
“空地。”
“所以嘛,你得让你爸来,或者回去跟他商量一下。”
這次交锋,很明显谢小白不是老奸巨猾的刘金锁的对手。她本打算将此事告诉谢春生,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说的好,爸爸一辈子跟刘金锁斗,说白了都是因为两家之间那块空地的问题,他绝对不会妥协的,既然知道结果,何必多此一问,而且爸爸现在身体不好。
但是刘金锁的态度很明确,这个事不解决,撤诉的事免谈。
那就只有走法律程序了,结果一点都不意外,法庭宣判,谢小白不能再使用食为天的招牌,而且要一次性赔偿刘金锁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两万元。
听到判决的时候,谢小白神情呆滞,裁判长问她:“谢小白,你听清楚没有?”
谢小白点头。
“开庭费用,以及原告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另计一万三千伍佰元,你可有异议?”
谢小白抬头望向刘金锁,刘金锁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也正望着谢小白。
裁判长:“谢小白,你可有异议?”
谢小白重重地叹气:“没有!”
裁判长:“好的,原告刘青,你们随时可以到被告的火锅店去摘下牌子。”
刘青:“好的,谢谢。”
出来法院的门,刘金锁和刘青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谢小白一家跟在后面,都觉得心里十分憋屈,谢小伟更是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赵乐天:“姐夫?”
赵乐天犹豫了一下,这才紧走几步,赶到刘金锁身边:“姑父,你怎么能这样呢?”
刘金锁停住脚步,看着赵乐天:“怎么,你也觉得姑父做的不对?乐天啊,当人得有点良心才好,咱可不能学那花喜鹊,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说是不是?”
刘金锁说完之后又朝前走去,赵乐天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乐天:“他什么意思?”
谢小白:“别管他什么意思了,走吧。”
赵乐天:“回家吗?”
谢小白:“回店里,等着人家来摘牌子。”
谢小白一家回到店里的时候,还不到中午,他们本以为刘金锁不久就会过来,但是没有,一直到晚上七点钟,刘金锁才过来。
七点钟,正是晚饭的时候,此时来摘牌子,刘金锁显然是计算好了的,故意为之。
刘金锁带了两个人,指使他们将铝合金的梯子架在火锅店门口,拿着锤子咣咣一阵砸,声音很大,还飘下很多灰尘。
这样一来,屋里吃饭的客人坐不住了,很多人干脆要求离开。
重要的还不是拆招牌这件事本身,而是这件事背后的影响。
刘金锁还站到大门口冲着里面的客人们喊:“没事啊,大家慢慢吃,我是来拆招牌的,法院判的。”
接着,刘金锁还故意高声对谢小白:“谢老板,那钱你准备好了吧?”
谢小白示意谢小伟把钱拿出来,谢小伟怒目而视,一脸的不情愿,谢小白自己弯腰,从柜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四摞钱,放在桌上。
刘金锁走到柜台边,伸手去抓钱,谢小伟冷冷地看着刘金锁:“刘金锁,你别得意。”
刘金锁望向谢小白:“小白,小伟什么意思啊?我哪里做错了吗?要不这钱我不要了,招牌我也给你挂回去,你们俩……”
谢小白忙结果话茬:“刘叔,小伟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啊?”
刘金锁看着谢小伟:“年轻人,跌打得少了!”
说完,刘金锁哼着川剧,走到门外。
摘牌已经拆下来了,俩人问刘金锁怎么处理。
刘金锁:“小白,你看这个怎么处理好?”
谢小白:“您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刘金锁为难地:“哎呀,我本想带回去,可我带回去也没什么用,要不,你把那剁斧借我用一下?”
一听这话,谢小伟就打算往前上,谢小白一把拦住他:“好啊。后厨,把斧子拿来一下。”
后厨跑出一个胖子,拿着一把剁斧,刘金锁接在手中,就在谢小白的面前,就在食为天的门口,将一块古色古香的招牌,劈成了一堆木柴。
而身后,是很多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食客。
谢小白满脸堆笑地对客人们:“大家吃好喝好,今天全场打七折。”
满堂欢呼声。
刘金锁彬彬有礼地将斧子交给谢小白,还不忘说声谢谢。
谢小伟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他对姐姐的决断显然很不满:“姐?!”
谢小白微笑着看着这个弟弟:“小伟,有些事记在心里就行了,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先学着感谢你的对手,因为他们在帮你成长。”
谢小白说完,拎着斧头朝店内走去,谢小伟:“你说什么呢?”
谢小白:“书上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