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芮走下马车时,她首先感觉到了一股鱼腥味儿扑面而来。
“这里为什么有鱼腥味儿?”张芮蹙了蹙眉。
“回大当家。”顾三郎在她身边低声道,“运送这批花石纲的船是应奉局从两浙强征的渔船,原是在沿海打鱼的。”
张芮点点头,顺着顾三郎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码头上已经来了许多军兵打扮的人,和官员交流着什么。而张家的船工脚夫和客船的客人们,都被留在这里,站在离张芮不远的地方焦急等待着。
好家伙,丢一块石头,连禁卫军都给出马了!
“码头封闭,闲人勿入!”一个禁卫军冲他们走过来,一边不耐烦地挥着手。
“这是张家舶运大当家,张大娘子。”顾三郎快速站上前一步,侧身示意道。
这句话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只见禁卫军猛地怔在原地,接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闪烁着,而耳朵则红的像朝霞。
“原来是……张大娘子。“他声若蚊蚋地回应,并不在正视张芮。而过了片刻,他又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转过目光来大声道:”张娘子,码头上丢了官家钦点的天目山浮玉眸,您手下的人有偷窃的嫌疑——“
“胡说八道!“张芮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在花石纲上丢的石头,找上我张家的人!?我堂堂张家舶运,汴河第一大运业,你你你——把你们头子给我叫过来!”
禁卫军显然被吓得一哆嗦,而这时候,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传来:“我就是他们的头子。”
张芮转身,怒目而视,一个身着朱色官服的年轻人摇着扇子,慢步走来。
“右司郎,这……”禁卫军恭恭敬敬地行礼,接着为难道。
“你去吧,我来处理就好。”年轻人轻轻一撇扇子,一双丹凤眼半睁半闭,似乎没睡醒一般。
处理?你想处理谁啊?就,就凭你那五品以上的朱色官服?!——嗯……
顾三郎突然凑近吹柳小声说了些什么,吹柳连忙点头,凑在张芮耳边:“大娘子,这位是右司郎官乌铭,坊间传闻是蔡太师的心腹,估计是太师直接派来主持的。”
张芮心里一紧,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再怎么样,气势上不能输!
“小人乌铭,尚书省右司郎官。”乌铭收起扇子,做了个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在张芮看来十分轻蔑的笑容。
“原来是右司郎大人。”张芮道,特地加重了“大人”二字,接着几乎只是往下蹲了蹲屁股地屈了下膝盖。
“张小娘子,您随我来。”乌铭礼貌地侧身示意,张芮转过头翻了个白眼,接着跟他走过去。
“浮玉眸产自天目山天目池,是集天地精华所生的天然奇石,形状椭圆,表面光滑圆润。长宽约三尺,高两尺半。”乌铭道,接着慢悠悠加上一句,“为官家钦点。”
“您瞧,这是花石纲的船队,浮玉眸就放置在这第二艘船上。因为汴河宽度较窄,而船又是海船,体积较大,因此船队用绳索相连,单列行进。”乌铭摇着扇子,一边指点着停靠在码头的船一边道,“在到了码头后,便解开绳索,并排停留于此。”
“乌大人,小娘子可否问一句。”张芮听罢,直截了当道,“花石纲上的船工劳役是否都审讯过?”
“那是自然的。”乌铭道,漫不经心的目光瞥到张芮身上,“从江南一路至此,每至一个歇脚点,便会清点一次花石。昨日申时至上一站颖昌,浮玉眸都安安稳稳地放在船上。而今日寅时至此,船工劳役便都去歇息了,只留了一个杂役看管花石,而码头入口则有禁军把守,闲人勿近。辰时尚书省来人清点,浮玉眸便已不翼而飞。”
“那个杂役说是我张家的人偷了浮玉眸?”张芮凌厉地一扫乌铭,而乌铭依旧面不改色,嘴角挂着微笑。
“并无。”他静静道,“然而,他在看管时偷闲,睡着了。现在已经被带去提点刑狱司审讯了。”
好嘛!张芮突然醒悟了过来。原来如此。她此时都想打爆自己的脑袋——官府的意图都已如此明显,她居然到现在才发现。你不把船租给人家,人家现在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直接栽赃到张家头上,还不用花那每月五百两银子,直接把整个张家舶运都取缔!
张芮冷哼了一声,而乌铭假装没听见,微笑道:“之后或许要在此地做扣押审讯工作,还望小娘子海涵。”
滚!谁是你小娘子!张芮在心里骂道,然而面上只能按捺着火气,微笑着仰头直视乌铭的双眼。
“劳烦乌大人了。”
乌铭走去指导官兵搜查,张芮可是脱离了他,叫顾三郎等人去买了些上好的吃食拿来分给被留在这里的客人。
“大娘,真对不住……您拿着。”张芮亲自拿过一袋干脯,递给客人,一边道着歉,“各位不要着急,一会儿便可以走了……对不住,是我们的疏忽,给您赔罪了。”
张芮一边分着吃食一边走着,而人群之后,背对着她站着一个人影。她走过去,唤了一声,那人却一动不动。
“郎君?“张芮走去到那人身边。只见那人一副书生打扮,正背手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河面。
“你觉得……那东西去哪里了?”那人道,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也想知道。”张芮和他并肩站着,转头去看他,“或许……只是……”或许只是官府的幌子,浮玉眸可能根本没丢。
而他依旧一动不动:“要是我,我会试着在河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