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歹徒面罩后的双眼凶神恶煞，手里的尖刀折射着寒光，一步步逼近江慕良。

江慕良几次试图站起来，却总是滑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尽管他的嘴唇在颤抖，可是他依旧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布包裹。

“咚！”

就当歹徒向江慕良举起刀子的那一霎那，突然，他的双眼失了焦——接着，出乎意料地，他软软地倒了下去。而完全怔住的江慕良终于看见，倒下的歹徒身后，张芮保持着挥舞木棍的姿势站着，面色紧张，双臂僵直。

“张娘子……”江慕良终于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站起，抹了把汗，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多亏了您——小生欠您一个人情。”

而张芮这才反应过来，丢掉木棍，不好意思地掖着衣角——而旁人不知道的是，她现在也已经一背的冷汗。

“恩人！”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张芮和江慕良齐齐转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色褶裙的年轻女子跑到他们身边，大口喘着气：“感谢您们！真是——真是十分抱歉！”

江慕良将布包裹递给不停鞠躬道歉的女子，一边说着无碍，而那女子一转头看见张芮，突然面露喜色，喊道：“芮姐姐，原来是你！你醒了？”

“您是……”张芮傻乎乎地回应。而零点三秒之后，她也立即挤出笑容：“啊……抱歉，我之前伤到了头，许多事情记不起来了……”

那女子瞪大眼睛看了她片刻，咧嘴一笑，红脸道：“没事儿，芮姐姐，我是樊冉呀！咱们经常一起在夜市玩儿的！”

“原来如此。”张芮赶紧将她的名字记住。

樊冉见到张芮似乎很是高兴，江慕良见状便拱手道：“二位叙旧，小生便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郎君且慢！”樊冉道，也不知是否是张芮的幻觉，她觉得樊冉的脸颊更红了，“敢问郎君大名？”

“小生江浙人氏，姓江名慕良，字留善。”江慕良恭恭敬敬道，“见过樊大小姐。“

“我不是大小姐……”樊冉的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捕快很快来带走了劫匪。江慕良走后，樊冉挽着张芮的手，往市集去，一路给张芮指点着他们之前常来玩的地方。张芮装模作样地附和着，懵头懵脑地好不容易理清了一点——她和樊冉似乎几年前就熟识了，而那段日子樊冉家道中落，张芮帮了她不少忙，因此樊冉很是感激她。

假装知道着明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张芮感觉浑身不自在。而樊冉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拉着张芮走的很开心，直到一间看上去有些古老的大宅子前——宅子挂匾“樊府”。

“啊……这么快就到了。”樊冉似乎有些失落。张芮倒是在心里暗喜解脱，拍拍她，柔声道：“没事，改日我们再一同去夜市玩。“

“好。“樊冉雀跃了起来，“那我改日来张家找你！”

樊冉进门去了，而张芮转身，终于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路上，她路过那些被樊冉指过的摊铺，一边努力动着疲劳的大脑地回忆着，一边不禁在想——张芮，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一直在努力扮演她的角色，可是她觉得，自己总是扮演不好。那个张芮，是一个管理家业很精明的女子，是一个面对对手很泼辣的女子，是一个对待朋友很仗义的女子，是一个对待旁人很大气的女子。

可是她觉得，自己没有一点是做好的。没有一点。她刻意地模仿，却只做到了表面——这让她很累。

难道她高估了自己？自己真的只能是一个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的、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吗？

她又想到了张榭，她每天忙碌的哥哥——如果他发现她不见了，他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呢？

“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恍恍惚惚地转过身，逆着晚霞，一个人伸出手，将一个香囊递到她面前。她定睛一看，是一个高个男人，肩膀并不很宽，身着墨蓝色的大袖衫。

他的面容渐渐清晰，略带阴郁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和的沧桑痕迹。他的目光十分锐利，而当张芮与他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有一根弦在她脑中一响。

她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谨慎地伸手接过香囊。

“谢谢。”她说。

“姑娘不必客气。”男人笑着道。虽然脸上笑着，可是张芮看见他的眼里一丝笑容都没有，反而冷酷地可怕。

她暗自打了个哆嗦。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他曾经和这个身体的主人有纠葛吗？

男人向她点了点头，最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在一个身穿毛皮大袄的人的搀扶下，钻进一架马车中。

张芮一惊——这个车夫，不正是昨日自己在茶楼看到的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