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芮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身上的毛皮披肩。
虽然已经快要到四月天,可是近日气温骤降,张芮一边在心里吐槽着宋朝的天气,一边看着面前木匠们来回跑动,几只巨大的船骨架被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张大娘子。”
一个木匠恭恭敬敬地将一张完成了一半的图纸双手呈递给张芮,张芮接了过来,木匠退到一边垂拱而立。
“这位是我们此次造船事务的木匠头子,从属于军器监。”乌铭介绍道。
“乌大人,您倒是事务繁忙,管辖极广。”张芮展开图纸低头看着,一边随口道。
“乌某不敢。”乌铭微微俯了下身,笑了笑,“尚书省交待的事,照做罢了。何况,要不是乌某来负责,又怎能求见的了小娘子呢。”
张芮扬了扬嘴角,将图纸递给一旁的梁越,转身走去。乌铭三两步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如此说来——“张芮在巨船骨架的船底沿边慢慢走着,一边抬头看着这个木结构的庞然大物,“这便是将要前往金国的海船了?”
“便是。”乌铭干脆利落道。
张芮瞥了他一眼:“此等机要大事,乌大人可不怕我走漏了风声?”
“自然不担心。”乌铭道,看着她笑了笑,“不坦诚相待,小娘子也不会愿意相助。”
“切。”张芮扭头翻了个白眼。我还没答应你呢!然而——
半月前在与辽人对峙时,是乌铭帮她脱的险。她可不愿意欠乌铭人情。
“梁管家我就借给你了。”张芮道,抬起一只手指,“而只能借一个月!我府上的事可比你想象的多。”
“有张家鼎力相助,此次造船定能事半功倍。”乌铭拱了拱手道。
张芮也懒得和他对官腔,便敷衍着回了礼,便找借口离开了。
三月末的汴京,依旧刮着有些刺骨的寒风,扬起地上的黄沙。张芮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冰冷的寒风吹得她的鼻尖有些疼。
其实她方才一直很想问乌铭,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都没出现,究竟是做什么去了。坊间传闻蔡太师即将请辞离开朝廷,不知怎么的,太师要在走之前筹备乌右司郎官和自己女儿的婚礼的传言也不胫而走。
听到这个消息,张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没有想象中那么淡然,而是有些复杂。有些让她惊讶的是,她居然发现自己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乌铭那个家伙,那个谄媚逢迎的奸臣,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没有用,一天没有乌铭的消息,她就一天比一天更加慌张。
直到昨日,张府突然来了乌铭的信件,道自己正在主持一项巨大的造船事务,遇到了技术难关,要请张家的能工巧匠帮忙——张芮的心才落了地。原来是有工作嘛!
可是……他真的会做蔡京的女婿吗?张芮思考着这个问题。蔡京近日多遭弹劾,显然有了避风头的暂时退隐之意,像乌铭这样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家伙,怎么可能在这种关头去做他的女婿?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她一没忍住,脑内的想法脱口而出。
“芮儿,你说甚么?”
张芮猛地抬起头,只见张榭站在自己面前,右手拿着自己有些掉漆的打击乐器,左手拿着刚脱下来的毛边尖顶帽,愣愣地看着自己。
“没——没什么……”张芮连忙挥了挥手,哈哈笑了两声,“你怎么在这儿?”
“刚排练完。”张榭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尘,戴到头上,“蔡太师府上的。”
“甚么?!”张芮猛地扑上去,一把揪住张榭的衣领,脸在张榭眼里放大到失焦,“甚么??蔡蔡蔡太师家喊你们去做什么?!”
“芮儿,你怎么了……”张榭吓了一跳,一把扶住头上差点滑下去的帽子,“蔡太师之子蔡攸要成亲,喊我们去表演啊。”
“……”
张芮一把松开张榭,松了口气。
张榭看着她,眉毛扬的消失在额前的碎发里。而张芮瞅了他一眼,红着脸转到一边去了。
“对了,芮儿。”二人走在路上,张榭突然道,“方才在太师府,我听见蔡太师貌似在和人争论。”
“争论甚么?”
“关于使臣即将拜访金国一事。”
张芮沉默片刻,慢慢道:“如何?”
“此次拜访金国的使臣——是马植马大人。”
张芮一下子站住,呆在原地。“马植?”她有些机械的重复道,“他是辽人。”
“貌似道,官家已经给他赐了国姓赵,名良嗣,他将以大宋使臣的身份去金国。”
张芮开始缓冲,试着接收张榭给她的信息。
“这就是他杀掉多格的理由。”她一步靠近张榭,低声道,“这就是!因为他背叛了辽!”
张榭看着她,目光复杂。
“然而……“张芮低下了头,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然而,与金接触,将是北宋最终毁灭的开端。
马植——赵良嗣,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