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杜氏勉强笑了笑,她抬步走上前去,对着蓝泓和傅梓荷施了一礼。
“臣妇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长公主。”礼数周到,挑不出什么错处。
“平身吧。”蓝泓开口,他看了傅梓荷一眼,“既然皇后有话问你,你就上前回话吧。”
“是。”杜氏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低着头等着傅梓荷的问题,心里却左思右想,想不通为何会挑中了自己问话。
“薛夫人,你上前看一眼托盘中的那颗宝石,可是你们薛家之物?”傅梓荷对这种杜氏开口,又说。
“昨晚你不在场,本宫见玉儿小姐的吊坠少了一颗,好奇之下一问,才知道她的坠子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可巧听她说起,才知道这坠子是你送给她的及笄礼物,看玉儿小姐的神情,想必对这颗宝石很是宝贝呢。”
傅梓荷笑得很和善,还对着杜氏伸手指了指托盘里的那颗水滴形的红宝石,却绝口不提薛楚玉已经找到丢失了的坠子一事。
杜氏一愣,先是看了薛楚玉一眼,却见薛楚玉眼神微闪,眼底流露的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杜氏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家女儿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说,玉儿从小就心思重,而且及其要强,不仅苦修女孩子家的那些琴棋书画,连男子的骑射功夫也不曾落下,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她这做娘的只有暗地里心疼。
每当她偷偷抹眼泪的时候,自家老爷总是骂自己妇人心肠。
相府走到今天不容易,府里那么些小姐,老爷却独宠玉儿一个,她自然也是开心的,只可惜她一个妇道人家,玉儿平日里有什么事都瞒着自己。
这一次,一定也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没有人给她任何暗示,她究竟该如何回答皇后娘娘的问题啊!
“薛夫人,你怎么了?”傅梓荷的话音在耳边响起,将杜氏吓了一跳。
“怎么?薛夫人送给亲生女儿的礼物都认不出了?”傅梓荷笑着说道,那笑意却让杜氏的心微颤了一下。
她就算再不参与自家老爷的那些事情,可是作为相府的当家夫人,她还是知道一些的,皇后娘娘向来就看薛家不顺眼,现在却对自己笑得如此和善,不知道是些什么心思。
杜氏这样想着,脚步便上前迈了一步,停在了石桌旁边。
她低头往托盘中看去,托盘中的那颗坠子,确实跟她送给玉儿的及笄礼物及其相像。
“皇后娘娘,不知臣妇可否拿起来瞧仔细些?”杜氏小心地对着傅梓荷开口。
“当然,薛夫人可一定得看仔细了,不然玉儿小姐恐怕会失望的。”傅梓荷的笑越发和善。
被自己的母亲拆了台子,自然会很失望。
然而,这“失望”二字听在杜氏的耳中,意思却刚好相反。
若是自己真的辨认不出来这颗珠子,玉儿一定会失望吧?
这样想着,杜氏伸手捏起那颗宝石,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掌心当中仔细辨认。
只看了一眼,她就认出这宝石确实是自己送给玉儿的礼物,那是她辗转托了娘家兄弟从川泽的幽冥海那边花高价买来的,极其珍贵。
放眼整个九渊,也就是皇室的公主能戴得起这种配饰了,她的女儿那么出色,自然值得最好的。
杜氏笑了笑,将宝石又放了回去。
抬头看了一眼傅梓荷,她笑着点点头:“回皇后娘娘的话,这颗宝石,确实是臣妇送给玉儿的坠子上的。”
“哦?”傅梓荷笑了,“薛夫人不会认错?”
杜氏也笑:“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妇亲手送出去的东西,又如此珍贵,自然不会认错。”
“好!”傅梓荷点点头,她对着杜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本宫的话问完了,薛夫人请回去吧,哦对了,别忘了将玉儿小姐的珠子收回去,本宫看这成色,可珍贵着呢,别说平头老百姓了,就连王公贵族,能得到如此稀罕的珠子,也实属不易呢。”
傅梓荷话中有话,明里暗里的都在说一个相府的小姐排场竟然比皇室的公主排场要大。
“是,臣妇告退!”杜氏身子微微一抖,颤抖着身子上前收了珠子,心知是这珠子惹了祸事了。
福了福身子之后,她转身下了高台,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看到自己的女儿对她投去了憎恨的一瞥。
杜氏心中一惊,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却见薛楚玉面上又恢复了正常。
“玉儿小姐,若是本宫没有记错,昨晚你的婢女,似乎说你的坠子丢在花园里了。”
傅梓荷对着薛楚玉开口,“本宫还记得,定远侯府的桃小姐落水之前,似乎说过有人碰了她一下,本宫记得,玉儿小姐应该会武功的吧?”
傅梓荷此话一出,脑筋转得快的众人瞬间想明白了。
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说这个玉儿小姐用自己的坠子当做暗器,趁人不备击中了定远侯府的桃小姐。
坠子和桃小姐一起落了水,被发现之后又谎称自己的坠子丢失了,然后指使侍女又找来一个形状和颜色相似的珠子,借以逃避嫌疑。
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水池当中的水因为长公主的一句话而在一个晚上被放干,这个证据便重见了天日。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薛楚玉的目光,便有些不善了,就连她身边原本围着的一些千金小姐,也悄悄地往一旁挪了挪脚。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真是人不可貌相。
而一旁还未走到薛楚玉跟前的杜氏,则更是面如死灰。
她竟然亲口指认了亲生女儿!
杜氏眼前一黑,脚底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薛相,薛小姐,你们二人对此有什么想要说的吗?”蓝泓的声音沉声响起,带着丝丝威严。
“皇上,皇后娘娘,小女楚玉的确跟着府里的护院学过两天功夫,可都是些三脚猫功夫,她哪里有那本事啊!”
薛嵩狠狠地瞪了一眼杜氏,上前一步在蓝泓面前跪了下来。
“皇上,臣女冤枉!”薛楚玉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挨着薛嵩的身子跪在了地上。
“昨晚臣女的确到过水榭回廊,可是臣女的耳坠究竟是如何丢的,臣女并不知晓,或许是是臣女在为柳府的二位小姐劝架的时候,不小心落在了水里。”
她将“劝架”二字说得尤为重,将众人的注意力又扯到了柳府内部的矛盾之上。
陶夭夭挑了挑眉梢,继续看戏。
“看来玉儿小姐也承认桌上这颗珠子是你丢失的那一颗了?”傅梓荷忽然开口。
薛楚玉硬着头皮点点头:“回皇后娘娘话,这珠子是母亲送的,臣女一直没舍得戴,这次来参加祭月节,才让侍女取出来戴上,虽然臣女认不出这珠子,但既然母亲说是,那就一定是了,昨晚是臣女眼拙,没有认出侍女拿来充数的那一颗。”
短短几句话,既将自己的责任撇了个干干净净,又迎合了杜氏彰显了自己的孝道,说得陶夭夭都忍不住想为她鼓个掌了。
只是可惜了她身边那个叫玲儿的侍女了。
“玉儿小姐的意思,你也是被蒙在鼓里了?是你那名侍女怕受责罚,所以随便找了一颗珠子来充数?”傅梓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些讽刺。
“回娘娘话,是的!”薛楚玉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好,这就应该算是薛相的家务事了,本宫就不多参与了。”傅梓荷凉凉地看了薛嵩一眼,好一招弃车保帅。
“皇上,皇后娘娘,微臣失察,竟然让家中出了如此恶奴,微臣这就让人将她找来,立即乱棍打死!”薛嵩眼中一寒,沉声开口,话音一转,他又
“皇上,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切不可为了微臣的私事而耽误了规矩啊!”
“说得也是,既是家事,你就自己处理吧。”蓝泓站起身来,“时辰差不多了,没事的都散了吧,去收拾收拾,准备进山,对了,圆月教余孽一事,薛楚萧先不用负责了,交给夏远和长公主吧!”
一直低着头的薛楚萧脸色微微一变:“是,皇上!”
蓝泓摆了摆手,带着身后的一众人下了凉亭离开了,洛云锡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陶夭夭伸手搀扶着他,在经过跪在地上的薛嵩和薛楚玉身边的时候,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原来人命在那些上位者眼里,是这么的不值一提。
即便是没有犯任何错误,也有可能会被拿来顶罪,最后还落得个叛主的名声。
“怎么?薛家失宠,你很在意?”远离人群的地方,洛云锡撤回了胳膊。
“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太草菅人命了,还有皇上,都不叫过那个侍女来对峙,就这么同意薛相的做法了。”陶夭夭的心情有些赌。
“你以为他从一个无名小卒到一国之相,手上还能有多干净吗?”洛云锡嗤笑了一声,又问:“那个薛楚萧,你确定了吗?”
“确定了。”陶夭夭点点头,没打算瞒着洛云锡,“他就是水里的那个人,虽然麝香的味道淡了些,我也能确定出来。”
“看来我并没冤枉他。”洛云锡扯了扯嘴角。
“原来那把刀是你让祁风放进水里的?”陶夭夭恍然大悟,她这个时候才想明白洛云锡和祁风打的那些个哑谜。
“可是”陶夭夭皱了皱眉头又问:“薛楚萧说昨晚有刺客跟他交手,恰巧你又受了伤,他说的那个刺客,应该是你吧?那圆月弯刀又是怎么一回事?”
“哪里有什么圆月教余孽?不过是他贼喊捉贼的把戏罢了!”洛云锡冷了脸,“最好别让我抓到他跟圆月教有牵连的证据,不然的话”
陶夭夭彻底愣了:“你是说,这都是薛楚萧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他故意说有圆月教的人出没,只是为了查出昨晚的那人是谁?”
她一边说,一边后怕地拍了拍胸膛:“幸好长公主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要不然,刚才若是真的搜查,你肯定就露馅了!”
“我露馅,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洛云锡黑了黑脸,“我怎么听着你那么希望我露馅呢!”
他伸手摸了摸鼻下,又看一眼陶夭夭的手指甲,凉嗖嗖地撇下了一句话:“回去之后,立刻将手指甲给我剪得干干净净,不然的话,你的指头就别要了!”
陶夭夭对着洛云锡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大男人家家的,还这么记仇!”
凉亭之上,众人都已经走远,只剩了薛家的一家四口,薛嵩还如刚才那样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
杜氏有些茫然地站在一旁,脸上有些怯意,不太敢上前。
“父亲,您先起来吧。”薛楚萧瞪了薛楚玉一眼,上前将薛嵩扶了起来。
薛嵩从地上站起了身,冷哼一声走到薛楚玉面前,狠狠地扬起了巴掌。
薛楚玉不服气地抬起头,不闪不避,那巴掌眼看就要扇在薛楚玉脸上,却被疾步赶来的杜氏一把抱住了。
“老爷,是妾身错了!妾身说错了话,连累了你和玉儿,你要打要罚,就罚我吧!”杜氏跪在地上,将薛楚玉紧紧地护在了怀中。
“你让开!今日我不打她,她下次还不知道得给我捅出多大篓子呢!”薛嵩瞪了薛楚萧一眼,“还不将你母亲拉开。”
“是,父亲。”薛楚萧弯下腰,用了几分力气将杜氏扶了起来,“母亲,父亲正在气头上,玉儿说几句软话就好了,他不会真打的。”
杜氏抹了一把眼泪:“是啊玉儿,你快跟你爹道个歉。”
薛楚玉看了杜氏一眼,自己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母亲,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就让我跟父亲道歉?女儿没错,女儿不道歉!”
“玉儿你”杜氏一噎,玉儿说得对,她确实是到现在为止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玉儿身边最信任的丫头玲儿都能赔上一条命。
在她的心里,从来就是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丈夫和子女就是她的天。
老爷不让她过问的事情,她从来不多一句嘴。
“父亲,您没有做成的事情,女儿替您做到了,如今定远侯府和柳家,您的这个两个眼中钉已经反目结了仇,您为何还要怪我?”
薛楚玉眼睛通红,眼底是委屈地泪花,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你做到了?你还好意思说你做到了?”薛嵩冷哼,“若不是我让你哥提前潜去了水里,让那柳如意死无对证,你做这些又有何用?
你忘了我时常教导你的话了吗?对待猎物的时候,要么不出手,但只要出手,便是一击必杀!你看看你大意之下落下的把柄,若不是将玲儿推出去,那柳映能善罢甘休吗!”
薛楚玉冷哼一声,眼底划过一丝冷漠:“不甘心又如何?柳如意死了又如何?她的命怎么能抵得上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玲儿的命!”
她回头看了一眼薛楚萧:“父亲倒还责怪起女儿来了,那哥哥呢?不同样也是有把柄落下了?
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柳如意,哥哥竟然还带着匕首,还有,那个扳指也是哥哥的吧?如此贴身的物件,哥哥也能弄丢!幸好皇上并没有让人取扳指来,不然的话,你那个圆月弯刀的理由怕是也搪塞不过去了!”
听到这里,薛嵩也是满脸凝重,他看了薛楚萧一眼:“你妹妹说得没错,你怎可如此大意,既便要带,你也得带一把没有任何标志的兵刃啊!”
“父亲,您听孩儿解释!”薛楚萧的脸红了红,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是有人嫁祸孩儿,那把匕首是我的不假,不过却不是我掉落在池中的那一把。”
薛楚萧的话,让薛嵩和薛楚玉都是一惊。
“嫁祸你?是谁?可有线索?”薛嵩沉声问道。
薛楚萧摇摇头:“当时在水下,洛世子身边那个下水救人的小书童发现了我,我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也灭了口。
没想到他水性不错,远远地游了开去,还有机会朝水榭上呼救,孩儿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上头丢下来一个什么东西砸在了孩儿的手上,那把匕首便落了水。”
“后来那些侍卫逐渐游了过来,孩儿想,反正匕首上也没有任何标志,就算被人发现也证明不了什么,于是便潜上岸逃走了,路上还跟洛世子的那个侍卫交了手,不过好在,他并没有认出我。”
“这么看来,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薛嵩沉吟道,“这人是谁?怎么能有这么大能耐?”
“还有,昨晚孩儿回去之后,在寿安宫遇上了一个刺客。”薛楚萧又说。
“刺客?”薛楚玉又一愣,“刺客一事,是真的?不是你拿来的假说辞?”
薛楚萧瞪了薛楚玉一眼:“刺客自然是真的,圆月弯刀从他身上抢来一事却是假的,我确实用圆月弯刀伤了他,只可惜时间紧急,皇上并没有听我的建议仔细追查,不然的话,咱们就能知道躲在幕后的是谁了。”
“你可住口吧!”薛嵩瞪了薛楚萧一眼,“谁让你将圆月弯刀拿出来的,你就不怕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为父身上?”
薛楚萧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怎么可能?除非那人有通天的本事!”
“行了!你们兄妹俩的这性子,若是换上一换就好了!”薛嵩叹了一口气看向薛楚玉:“只可惜玉儿不是男儿身,不然的话”
后面的话,他咽进了肚里。
这个心思,他连楚萧都没有透露过一星半点。
这个心思,他不能想,只要一想,就像是被堤坝挡住的洪水,只要开了哪怕一个口子,也会一发不可收拾。
“父亲,父亲?”薛楚萧轻轻推了推薛嵩,“您怎么了?”
薛嵩回神:“没怎么,还有事吗?”
薛楚萧点点头,欲言又止。
他看了薛楚玉一眼:“时辰不早了,收拾收拾该进山了,你赶紧将母亲送回去吧,她受了惊吓,你再多陪她一会儿。”
“好。”薛楚玉压下心头的疑惑,轻轻点了点头,抬步走到了杜氏的身边。
“母亲,玉儿扶您回去歇着吧。”薛楚玉从薛楚萧手中将杜氏搀扶了过来。
杜氏点点头,用锦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在薛楚玉的搀扶下下了凉亭。
“好孩子,你爹是不是又要杀人了?”在远离凉亭的花间小路上,杜氏停了下来。
薛楚玉眼神一闪,摇摇头笑道:“母亲,您想多了,父亲和哥哥他们做的都是大事,咱们管不着,也不能管。”
“玉儿,你不用骗我,你是我的女儿,说没说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杜氏正色道,“你父亲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手上沾染了无数血腥,我从未在他跟前说过什么,因为我知道劝了也是无济于事,只会惹来他的不快,可是你不一样”
杜氏牵起了薛楚玉的双手,紧紧地捂在自己手中:“玉儿,你还小,你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母亲不希望你手上也沾满血腥,母亲希望你将来嫁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辈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母亲!”不知想到什么,薛楚玉瞬间红了脸,她跺了跺脚,脸上就像飞过两朵红霞,“玉儿不嫁,玉儿要一辈子守在母亲身边,好好孝敬母亲。”
“傻孩子!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我的玉儿,配得上最出色的男儿!”杜氏笑着将薛楚玉揽入了怀中。
最出色的男儿
薛楚玉眼神微闪,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那个人,如天上月一般高高在上,又如镜中花一般扑朔迷离,骄傲如她,看得到,却又不敢靠近
生平第一次,她在那个人面前,竟然生出了一种叫做“自卑”的东西
“你支开你母亲和妹妹,想跟我说什么?”见四下无人,薛嵩进了凉亭,坐在石凳上面。
“父亲,母亲是妇人之仁,我怕她在场会不方便。”薛楚萧低了低头,又说:“秋猎一事,原先咱们计划好的,可否需要更改?”
薛嵩冷了脸,冷哼了一声,使劲拍了拍石桌:“洛云锡”
“父亲,孩儿早就说过,咱们不能对那洛世子心软的,您看看刚才,若不是他开口,皇后根本不会叫母亲上前询问。”
薛楚萧眼中划过一丝狠意,“父亲,我们何不趁此机会”
“你让我想想。”薛嵩似乎被薛楚萧说动了,却还没下定最后的决心。
“父亲,您时常教导孩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您可别忘了,玄幽王在西北边关,可是一直跟天晟,跟圆月教作对的,他能出兵灭了圆月教,那么我们也不用对他的儿子手下留情了!”
薛楚萧又添了一把火说道。
“住口!从现在起,你不许再提及圆月教这几个字!”薛嵩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警惕地四处看了一眼说道。
“皇上已经下令不让你参与进来了,你切记,不可再时常将圆月教挂在嘴边,连你妹妹也不能提起,你记住了吗?
还有,既然皇上要让夏远那老匹夫查圆月教,那就给他们几个圆月教徒就是了!找几个替罪羊还不好找吗?”
薛楚萧点头:“记住了父亲,只是可惜了咱们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了,那原来的计划”
薛嵩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是他洛云锡逼我的,我原不想正面与他为敌,现在看来,只有先下手为强了!你安排下去,将人手重点都调到洛云锡那边,给我盯紧了他,这一次,我要让他有去无回!”
“是!”薛楚萧应了一声,又问:“那长公主那边的人,可还要继续吗?上一次咱们的人暗中跟踪长乐公主,正准备下手的时候,她忽然转去了醉欢楼,遇上了洛云锡的人,让那些人都无功而返。”
薛嵩冷笑:“一个女人而已,先留着她又如何?你记住,对敌之策,讲究的是逐个击破。”
“孩儿明白了!”薛楚萧答应着,父子二人逐渐远去。
辰时末,巳时初。
上林苑的东门缓缓打开,伴随着蓝泓射出的第一箭,众人发出一阵响彻山谷的欢呼声。
霎时间,人群欢呼声和马嘶声响成一片,一匹匹骏马如离弦的箭一般,由上林苑的东门,直直地奔向了上林苑以东的积云山。
在这一大片速度极快地人群当中,有一队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他们的速度很明显慢了其他人许多。
陶夭夭小心地伏在马上,用力拉紧了马缰绳,双腿夹紧了马肚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身下的枣红色小马驹想要撒开四蹄儿撒欢,可是碍于背上这个有些不靠谱的新主人,又不大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周围的马兄弟和马叔马婶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自己身边超过去。
“我说小厨子,你家主子不是已经让祁风教给你骑马了吗?你速度怎么还这么慢?”沈玉枫优哉游哉地躺在马背上打盹。
昨晚跪了这么久,又没有好好补觉,积云山这一行,他原本是不想来的,可是却被祁风软磨硬泡地从床上拉了起来。
再加上他也实在不太放心洛云锡那小子,所以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想着到了山上安营扎寨的时候再补一觉。
可是没想到,这都出门这么久了,他们才赶了这么一点路,以这个速度,离安营扎寨的地方还远着呢,他干脆在马背上睡一觉得了。
“这能怨我吗?我这胳膊不是还受着伤了嘛!
再说了,我学骑马才学了几天啊,每天天不亮就被祁大哥揪起来了,又是跑步又是扎马步的,留给我骑马的时间能有多久,再说了,玄幽王府的马场这么小,也不够马跑的啊!”
陶夭夭对着沈玉枫嚷道。
她原以为自己的马术已经很好了,至少在葡萄镇的那些山路上,她就从来没有掉下过,后来才知道,似乎她骑马的时候,轩哥哥一直都是坐在自己背后的。
直到祁风将一匹高头大马交到她手里,让她自己上去骑,她才知道,轩哥哥是有多宠她。
她怕学功夫吃苦他就不逼着她学,她怕骑马挨摔他就一直护着她,可是真正离开了轩哥哥的保护,她却什么都不会。
“是你自己不用功,能怪得着谁!”祁风不满地小声嘀咕,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笨的人,就算让他教个小毛孩也得比陶季强。
“我哪有不用功。”陶夭夭自知理亏,小声地嘀咕道,她看了一眼端坐在骏马之上的洛云锡:“世子爷身子不好,我是故意放慢速度的。”
众人“嘁”了一声,翻给她一个大白眼。
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在接近众人身边的时候放慢了速度。
陶夭夭不敢回头,只能支棱起耳朵听声音。
“洛世子,莫谷主。”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陶夭夭听出了是桃灼的声音。
总体来讲,她对桃灼的印象还算不错,至少池中药的事情,他替自己瞒下了。
“原来是桃大人啊,这位姑娘是”沈玉枫看了一眼桃灼,眼中划过一抹戏谑。
“这是夏大人的千金”桃灼瞪了沈玉枫一眼,还没等介绍完,夏锦汐就自己笑着对着沈玉枫挥了挥手。
“莫谷主你好,我姓夏,夏锦汐,你可以跟桃哥哥一样叫我锦汐。”
“夏姑娘跟桃大人在一起,果然是郎才女貌,养眼得紧啊!”
沈玉枫的眼神不着痕迹地从夏锦汐身上掠过,笑得像个媒婆,却换来桃灼的一个警告的眼神。
“真的吗?我也这么觉得!”夏锦汐兴奋地笑道,“他们都这么说,就是桃哥哥对我爱答不理,昨晚上小池那边这么热闹,我爹和他都不让我过去看。”
“你若是再胡闹,我就将你送到夏大人那边去。”桃灼回头瞥了夏锦汐一眼,声音沉了下来。
夏锦汐吐了吐舌头,远远地避开了桃灼。
“陶季,咱们又见面了!咦?你的马儿怎么比我的还要小?”夏锦汐打马上前,跟陶夭夭并肩而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陶夭夭撇撇嘴,回头看了一眼夏锦汐的马,“噗嗤”一声乐了。
“夏姑娘,你就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吧?我看你这马,比我的这小红马也大不了哪儿去吧。”陶夭夭瞬间找到了心理安慰。
夏锦汐黑了黑脸,身下的这匹小马,的确有些配不上她的马技,只可惜爹爹和桃哥哥都不给她大马。
“虽然我的马小,可是我技术高啊,谁像你!”夏锦汐在马匹上讨不到便宜,便开始在技术上奚落陶夭夭,反正看这个陶季的姿势,一看就是没骑过马的。
“你技术高你怎么不跑前面去啊!为何在这里慢悠悠地陪着我?”陶夭夭呲了呲牙,她是笃定了这个夏锦汐不会离开桃灼的身边。
都说旁观者清,夏锦汐对桃灼有情,她从第一次在永安巷见到他们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只可惜桃灼却一直对夏锦汐不冷不热。
说冷吧,也谈不上,人的眼神不会骗人,看桃灼,似乎并不讨厌夏锦汐,可是要说喜欢,却也谈不上,人家姑娘都主动到这份儿上了,桃灼却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好吧,陶夭夭吐了吐舌头,在她看来,桃灼本来就是正人君子。
“洛世子身子可大好了?看起来气色不错。”桃灼看了一眼洛云锡笑道。
洛云锡心情似乎很好,他挑挑眉梢“嗯”了一声:“多亏本世子身边有个神医相伴,自然是都能逢凶化吉。”
桃灼也笑,又对着后边的沈玉枫拱了拱手:“家母的病,多亏了洛世子的引荐和莫谷主的妙手,二位都是第一次来吧?正好在下对这积云山尚有几分熟悉,若是二位不嫌弃,在下想带着锦汐一起加入到二位的队伍当中,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本谷主倒是无所谓,桃大人可以问问洛世子去!”沈玉枫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桃灼说道。
洛云锡扯了扯嘴角,将沈玉枫和桃灼暗地里的互动全部看在了眼里:“欢迎之至。”
桃灼爽朗地笑了几声:“素闻洛世子为人清冷,不喜聒噪,今日在下身边带了锦汐过来,还请洛世子多多担待才是。”
“桃哥哥,我才没有聒噪!”夏锦汐正跟陶夭夭斗着嘴,闻言对着桃灼嗔怒了一句。
洛云锡嘴角的笑意也逐渐大了起来:“巧了,我身边正好也有一个聒噪的,正好让他俩搭伴。”
陶夭夭闻言黑了脸。
“陶季,洛世子说的是你吧?”夏锦汐乐了,赶着小马到了陶夭夭跟前。
“没有,他说的是祁风。”陶夭夭不敢松手,只得用下巴指了指打马在前方开路的祁风。
祁风:“”
“驾驾!”一阵清脆的打马声响起,伴随着极快的马蹄声,一红一黄两道倩丽的身影从几人身边飞驰而过,远远留下两串尘土,呛得走在最前面的陶夭夭和夏锦汐咳了好一会儿。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得了匹好马吗!”夏锦汐“噗噗”两声吐掉口中的泥土,对着那两个背影低斥了一声。
“锦汐,不许乱说话!”桃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锦汐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
“那俩是谁啊?”陶夭夭压低了声音问道。
“除了大公主和薛楚玉,还能有谁?”夏锦汐哼哼了两声,“她们每年都要争,可是每年都是薛楚玉胜出。”
“薛楚玉很厉害吗?”陶夭夭问。
“反正比大公主厉害就是了,大公主技不如人,得来的猎物还都是身边护卫打来的,其他人碍于她公主的身份无人跟她争,也就薛楚玉敢跟她比。”
夏锦汐说道,她打马紧走了几步靠近了陶夭夭,然后悄悄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桃灼,压低了声音又说:
“其实我也很厉害的,但是爹爹和桃哥哥每次都不让我参赛,只让我做些捡猎物的小事,实在是太屈才了,对了陶季,你会打猎吗?要不咱俩比一比?”
陶夭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荷包,那里面装的是洛云锡送给她的“破云针”,她怕里面的针不够用,特意趁着出府的时间去买了整整两大包绣花针备用,还偷偷在针尖上淬了轩哥哥留给她的蒙汗药。
这夏锦汐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家,竟然还敢跟她比?
她打猎是不行,可是她武器先进啊!
要是真比,这夏锦汐一定输定了!
“说话啊,你骑马不行,不会连猎也不会打吧?”夏锦汐上上下下打量了陶夭夭半天,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什么都不会,洛世子是怎么看上你的?”
陶夭夭黑着脸挺了挺胸膛:“谁说我不会了?比就比,输的学狗叫!你敢吗?”
“怎么不敢?我赢定了!”夏锦汐也挺了挺胸膛,又说:“不许找人帮忙,只能你自己猎!”
“那是自然!”陶夭夭笑了笑,“输了不许耍赖哦!我可不会怜香惜玉让着你哦!”
“谁稀罕你让着了,你等着瞧吧!我从来不耍赖!而且,我一定能赢过你!”夏锦汐举起右手,手心向着陶夭夭:“咱们击掌为誓,谁要是耍赖,就在谁脸上画王八!”
“击就击,怕你啊!”陶夭夭伸出左手掌,“啪”地一声跟夏锦汐的右手击在了一起,却忘了她原本左手扶住的马鞍。
左手乍一离开马鞍,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在马背上晃了好几晃才稳住了身子。
“哈哈哈哈,就你这样,还想跟我比赛呢?”夏锦汐被陶夭夭摇摇欲坠的样子逗乐了,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
“锦汐,不得无礼。”桃灼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夏锦汐顿时坐直了身子。
她回过头看着桃灼:“桃哥哥,洛世子,你们说今年男儿组和女儿组谁能夺魁?”
桃灼笑了笑:“往年女儿组都是薛府的玉儿姑娘,今年长乐公主一来,最后花落谁家就有待斟酌了。”
“我出五十两银子,赌长乐公主胜!”夏锦汐说,“莫谷主,你呢?”
被点到名字的沈玉枫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我又没见过那个什么长乐公主,谁知道她技术如何?再说了,才五十两银子,谁要跟你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