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加快的脚步似乎惹到了陶夭夭,她在洛云锡怀里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又拱了几下。
好难受
她想吐!
陶夭夭在洛云锡怀里哼哼唧唧了好一阵子,紧接着便是“呕”的一声哀嚎。
哀嚎过后,洛云锡只觉胸前和胳膊上微微湿,随即一股酒菜的腐败味道传入他的口鼻当中。
他身子一抖,差点没将陶夭夭给扔在地上。
“陶季!”
洛云锡咬牙切齿地开口,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想起亲自送她过来的!
“我在”
听到自己名字的陶夭夭有了片刻的清醒,她在洛云锡怀抱里睁开了眼睛。
从下往上仰视着洛云锡的俊脸,她忽然“咯咯”地大笑了起来。
“呵呵你好丑!鼻孔那么大!”陶夭夭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洛云锡的鼻孔。
洛云锡忍住想要将陶夭夭丢在地上的冲动,他一把扯下陶夭夭不安分的小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沉声道:“陶季!你看清楚,你面前的人是谁!”
陶夭夭刚才的那句若有若无的“轩哥哥”,忽然像是春日里肆意横生的杂草一样,在他耳朵里生根发了芽,越是想摆脱,想忘掉,偏偏就越是记得越清楚。
心里头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滋味,在隐隐告诉他,或许,这是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
“笨死了,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是洛云锡啊!王八蛋小气鬼洛云锡”
陶夭夭继续“咯咯”地笑,笑着笑着就没了动静,呕吐过后,她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洛云锡的脸色稍缓,他忍住身上的怪味道,几个大步上了台阶,又几个大步到了陶夭夭的房间外面,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
进房间之后,他又径直绕过屏风去了床边,很不温柔地将陶夭夭一把丢在了床上。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洛云锡的俊脸一黑到底。
这死丫头倒真会吐,自己身上一点儿也没吐上,全部吐在了他身上!
被丢在床上的陶夭夭翻了个身,连鞋子也没脱就抱住了被子,然后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被子当中。
“呜呜呜祖父,您别死!”呕吐过后的陶夭夭并没有丝毫的转醒,还说起了胡话。
“祖父,我不想认亲了,不想去薛府了,您回来好不好”
洛云锡原本正打算弯腰给陶夭夭脱鞋,听到“薛府”两个字,他的动作猛地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倏地沉了下来。
他一把掀开捂着陶夭夭头的被子,沉声问道:“陶季,你告诉我,你来紫云城做什么?”
“做什么?”陶夭夭半醉半醒之间,微微皱了皱眉头,末了吐出几个字:“认亲啊,找爹爹。”
“你爹是谁?”洛云锡的心往下沉了沉,继续问道。
“我爹是谁?我爹是谁他是”
陶夭夭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哇”地一声撇嘴哭了出来。
“祖父,薛相好坏!夭夭不要认他做爹爹!呜呜呜夭夭丢了信物,想认爹爹也认不上了呜呜呜”
洛云锡扯着被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许久不曾移动分毫。
“原来,你竟是薛相的女儿怪不得。”
怪不得她会如此热衷于打听薛家的事情,怪不得她会对薛青墨如此相护,怪不得薛嵩会让人灭了陶家。
却原来,十五年前,竟是沈青偷走了薛嵩的女儿么
许久之后,空气中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中带了些苦涩,带了些自嘲,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失落。
夜已深,枫树林里的众人尽兴之后,收拾了东西便各自散去。
祁风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皱眉道:“世子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去看一眼。”
“等等!着什么急啊!”陈忠叫住了祁风,“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厨房让他们熬碗粥,世子一整晚都没动过主食了。”
“知道了忠叔,我这就过去。”祁风答应着转身离开。
陈忠在原地捋着胡须捋了半天,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比较好。
他沿着小路一路奔去了青竹居,远远望见青竹居一片漆黑,他侧耳听了听动静,便招呼巡逻的侍卫过来燃上了院里的灯笼。
他先去了洛云锡的房间,敲门无人应声,推门进去也不见人影,于是便走了出来,朝一墙之隔的陶夭夭房间走去。
借着灯笼的亮光,陈忠看到了陶夭夭房间的门。
房门紧闭,房内没有点灯,却也没有动静。
他小心地走上前去,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去了窗户跟前。
这一次,他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呼吸声却只有一人。
“陶季,陶季?”
陈忠轻声喊了两声,房内并无人应声,他想了想,便取下一盏灯笼绕到了门口,然后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陶夭夭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鞋子没脱,睡姿很不好看,嘴角似乎还流着哈喇子。
“这个陶季!”陈忠跺了跺脚,“哪里有一丝姑娘家的影子!怪不得世子会将你丢下就离开了!”
他走上前从陶夭夭怀里夺过了被子,给她盖在身上,又掖好了被角。
刚刚转身出来,就遇上了端着托盘走进院中的祁风。
看到陈忠从陶夭夭房里出来,祁风疑惑地开口:“忠叔?你去陶季房中做什么呢?公子呢?”
陈忠摇摇头:“世子不在,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哦,小五说这养胃粥是陶季提前吩咐用小火煨上给公子做宵夜的,我去了就端来了。”
祁风看了一眼隔壁洛云锡的房间,里面黑着灯,便皱了皱眉头:“这么晚了,公子能去哪里?”
“先将粥送进去吧,我让人在府里找一找。”
陈忠上前帮祁风打开了洛云锡房间的房门,挑着灯笼进了屋,又燃上了灯。
灯光亮起,照出了一个端坐在书桌边的人影,没有束发,一身白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是洛云锡又是谁?
“世子,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点灯啊!”陈忠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差点没丢在地上。
他刚才分明已经查看过房间,里面并没有一个人影。
“我去汤池了,刚回来。”洛云锡开口,声音低沉,听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
祁风将托盘放在桌上,靠近一看,果然见洛云锡的头发还是微湿的。
“公子,您刚沐浴完怎么也不披件厚点的衣裳,回头受凉了可如何是好?”
祁风说着去了衣架旁,从架子上取来一件厚披风披在了洛云锡的肩上。
“世子,您没事吧?”
陈忠小心地开口,他怎么看着世子这么不高兴呢?
难道是陶季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公子,这是陶季提前给您准备的暖胃粥,您趁热喝一些吧。”
见洛云锡没有说话,祁风便小心地将桌上的那碗粥往洛云锡面前推了推。
听到“陶季”的名字,洛云锡的瞳孔微微一缩,声音便倏地沉了下来:“端出去!”
“公子,您整晚都没怎么吃东西”
祁风还想再劝,却被洛云锡使劲一拍桌子打断了。
“我说了端出去!没听懂吗!”洛云锡的声音高了几个分贝,周身溢出了几丝寒意。
“知道了世子,我们这就出去!”祁风还想再劝,却被陈忠拉住了胳膊。
陈忠对祁风使了个眼色,二人朝门外退去,刚走到门外,还没来得及关门,却听洛云锡又说了一句:“回来!”
“是。”陈忠和祁风二人面面相觑,又低着头悄悄退了回来。
“放那儿吧。”洛云锡纠结了半天,低声憋出一句话来。
“啊?”祁风没反应过来洛云锡说的什么意思,陈忠用胳膊肘捅了捅祁风,对着他手里的托盘使了个眼色。
祁风赶紧“哦”了一声,小心地将粥碗端到了洛云锡面前。
“公子,刚才喝还有些烫,属下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刚好。”祁风小心说道。
洛云锡没有说话,也没有用汤勺,单手端起粥碗品了品味道,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咚”地一声,他将空了的粥碗放在了桌上,陈忠和祁风身子便悄悄地抖了一抖。
洛云锡不说话,他们也低着头不说话。
又是好一阵沉默。
终于,洛云锡开了口:“忠叔。”
“哎!世子,老奴在呢!”陈忠答应得很是及时。
“你在京城这么些年,对那些朝廷重臣的家事应该多少了解一些吧。”洛云锡问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纠结和吞吐。
“啊。”陈忠啊了一声,没能听明白洛云锡问这话的目的。
“世子,这家事可多了去了,上到哪个大臣娶了第几房姨娘,下到又添了几个孙子,老奴不敢说知道得十成十,有个七八分是没问题的,所以”
陈忠陪着笑:“世子,您想知道些什么?”
洛云锡干咳了两声:“薛嵩家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听到薛嵩的名字,陈忠眉心就是突地一跳,祁风也眨巴着眼睛抬起了头。
薛相的事情,公子不是已经了解得比谁都清楚了吗?为何还会问忠叔?
“世子,是不是薛相又暗地里找您麻烦了?这朝堂上的事情,老奴实在是有些爱莫能助。”陈忠纠结着开口。
“不是。”洛云锡黑了黑脸,再次轻咳了一声,又说:“就是那种,比如说,薛相家里,有几个姨娘?又生了多少女儿?”
陈忠“哦”了一声,顿时觉得自己的本事有了用武之地。
祁风也若有所思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公子想要问的是后宅的这些八卦,你别说,他还真不清楚。
而陈忠却是激动地上前一步:“世子,您若是问老奴其他府宅的事情,老奴或许还要再回去翻一翻记录,可是您要是问薛府,老奴知道得可比谁都清楚!”
“哦?说来听听。”洛云锡眼前一亮,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坐好,又对着陈忠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忠叔请坐。”
“谢世子,老奴还是站着说吧。”陈忠捋了捋胡须:“这薛府啊,你别看薛相位高权重的,可是薛府人丁不旺啊!
薛相一共娶了三房姨娘,只得了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嫡子便是现如今的御前侍卫带刀统领薛楚萧,至于那个庶子,眼看就要成年,却在前年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大病不起一命呜呼了。
再说这薛楚萧吧,比他爹还惨,娶了一妻四妾,却只得了一个嫡女,还在早年夭折了,如今薛家孙子辈的,也就薛楚萧的四姨娘赵氏所出的薛青墨了。”
“忠叔可知,薛相的那些女儿,如今尚待字闺中的有多少?”洛云锡沉吟片刻之后问道。
“待字闺中?”陈忠的眉心再次“突突”地一跳,“世子,您不会动了想娶薛家女儿的心思吧,王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让您”
话未说完,陈忠忽然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脑袋:“世子,其实王爷的思想多少有些迂腐了,您就算是娶了薛家的女儿,一定也是想娶来之后好好折磨的是吧?薛相跟您的仇,您正好可以拿他的女儿来偿还!”
“忠叔!说正事!”洛云锡沉了脸,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朝堂的事情,哪里用得着扯上女人?
是啊,女人而已,又懂些什么?根本不需要将她们牵扯进来的。
想到这里,洛云锡的心情便好了一些。
“是是是,说正事!说正事!”陈忠慌忙赔笑,又接着说了下去:
“这紫云城中谁人不知,薛夫人善妒,薛相娶回家的那几房姨太太,背地里不知道受了薛夫人的多少迫害呢!薛相的女儿不少,一共四嫡六庶。”
“十个女儿!”祁风暗地里咂舌,这些事情,也就忠叔能记得如此清楚了,换他是白搭。
“没错。”陈忠点头,“这四个嫡女里边,有两个已经出嫁,剩下的那两个,一个是薛楚玉,年初才行过笄礼,咱们玄幽王府还派人去送了贺礼呢,另外那个嫡女尚且年幼,才七八岁。”
说到这里,陈忠看了一眼洛云锡,又问:“世子,那两个嫡女嫁的哪户人家,您还想知道吗?”
“不用了,说说其余的那几个庶女吧。”洛云锡干咳了两声说道。
年初才行过笄礼,年龄对不上,可以肯定的是,那丫头并非薛嵩的嫡女。
“是。”陈忠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刚才我提到,薛相一共娶了三房姨娘,年纪最长,也是最先进府的是钱姨娘,她得了一子二女,是个福薄之人,生了小女儿之后就撒手人寰了,她留下的庶子前年间意外身亡,两个女儿一个嫁了个六品官员,另一个远嫁去了别郡,听说钱姨娘的院子,也就一直荒了下来。”
洛云锡皱眉,最先进府,又早早过世了,生的女儿也已经嫁了人,这钱姨娘可以否决了。
“继续,还有另外两个呢?”洛云锡开口。
“是。”陈忠偷偷抹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自己已经将薛府的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祁风也是满脸纳闷,这公子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为何对后宅妇人的那些八卦如此感兴趣了?
“钱姨娘之后抬起来的是孙姨娘,这孙姨娘原本是薛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子,因为模样出众又会讨好而被薛相看上,据说薛相因为一次醉酒而占有了她,也就是那一次,孙姨娘便怀上了薛相的女儿,薛夫人无奈之下将她升为姨娘。
虽说薛夫人给薛相收了她,可是自那以后便处处提防着钱姨娘,再没让薛相踏入过钱姨娘的院子。
这钱姨娘也是个可怜的人,在她那女儿刚满三岁的时候,被薛夫人找了个由头赐死了,留下她那个孤苦伶仃的女儿在她原先的院子里守着。
如今已经年满十岁了,听说日子过得也不是太好。”
洛云锡再皱眉,这钱姨娘就生了一个女儿,薛嵩就再没进过她的院子,跟那丫头也对不上,继续否决。
“还有一个呢?”洛云锡见陈忠愣着不讲了,便皱眉催促。
陈忠干咳了两声,祁风贴心地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
陈忠接过“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才问:“世子,老奴唠唠叨叨说了这么些,您不烦吗?”
“无妨,继续说下去。”洛云锡说道。
“是。”陈忠再次点了点头,“最后就是那个李姨娘了,李姨娘是薛相从外面娶进府的,也是个知书达理李的大家闺秀,是她爹想要巴结奉承,所以便将她送给了薛相做妾。
薛相对这个李姨娘极为宠爱,李姨娘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却在小女儿刚满月的时候染上了一种怪病,从此撒手人寰。
不同于前面两个姨娘,这李姨娘的死,让薛相极为心疼,所以便对他留下的三个女儿诸多照顾,那三个女儿当中,大的已经嫁人,剩下的两个,一个即将及笄,一个不足十岁。”
陈忠说完,偷偷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洛云锡,又说:“世子,老奴所知道的,大概也就这么多了,您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有。”洛云锡点了点头,“薛嵩可有流落在外的女儿?”
陈忠身子一抖:“世子,您要问的,是薛相是否在外面藏了女人了吧?”
他慌忙摇摇头:“这个估计是没有的,他为百官之首,定要以身作则,若是真的在外头藏了女人,那些言官能唠叨弹劾死他!”
“我并没问他的女人,问的只是他的女儿!”洛云锡黑着脸说道,“他有没有流落在外的女儿!”
“这个”陈忠摇摇头:“老奴还真不知道,应该是没有的吧,要真是有,又怎么会一点传闻都没有呢?”
“我没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洛云锡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有些胀疼的眉心。
这事儿,有些蹊跷。
那丫头的醉话,许是做不得数的。
“世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陈忠试探着开口,“若是您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
“没有,你们出去吧。”洛云锡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站起身来,绕过屏风去了卧房。
“那好吧。”陈忠满面愁容地招呼了一声祁风,二人一前一后地从房里退了出来。
薛府。
书房内,薛嵩面色铁青地站在书桌面前。
薛楚萧轻轻敲了敲房门:“父亲,是孩儿,孩儿将楚玉带来了。”
“进来。”薛嵩沉声说道,转身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书房的房门被薛楚萧从外面推开,薛楚玉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跟在薛楚萧的后面走了进来。
“父亲,您晚膳没怎么吃,这是母亲亲手给您熬的莲子羹,您尝一尝吧。”
薛楚玉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薛嵩面前,柔声说道。
薛嵩冷哼了一声:“将碗放下,去那边跪下!”
“是。”薛楚玉柔声答应了一声,将粥碗从托盘上端出来之后,她依言走到书桌面前,在正对着薛嵩的地方跪了下来。
动作娴熟,似乎已经跪了无数次。
“知道为父为何让你跪下吗?”薛嵩沉声问道。
“回父亲话,女儿知道。”薛楚玉跪得端端正正。
“女儿明知祥云殿一事是皇后娘娘设的圈套,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跟父亲和哥哥回报,反而还被皇后的人控制在了殿内,差点让薛府蒙羞。”
“凭你的功夫,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太监也能是你的对手?你分明可以及时逃走,为何还要故意留在那里!”薛楚萧沉着脸斥责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只是想弄清楚皇后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薛楚玉眼神微闪低下了头。
“呵!”薛楚萧冷笑,“那后来洛云锡去了之后呢?你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洛云锡,还能嫁祸给皇后,为何还规规矩矩地被绑在那柱子上?多好的一箭双雕的机会,就被你这样白白浪费掉了!还说什么差点让相府蒙羞?我看你是巴不得跟洛云锡传出些什么丑事来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哥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总得为父亲和相府想一想吧!你这样说,实在是令人伤心!”薛楚玉低下了头,面上露出几丝委屈。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薛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次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父亲,您想怎么做?”薛楚萧沉声问道。
薛嵩冷哼一声:“太子不成器,皇上早就已经起了易储之心,是太后和皇后一直护着,才让太子做那个位置做到了现在,如今二皇子已经立功回来,不日就能进京,咱们的机会来了!”
薛楚萧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问道:“父亲,这次在行宫,您见到德妃娘娘了?已经跟她商量过了?”
薛嵩“嗯”了一声,脸色沉了下来:“我们起了争执,德妃娘娘始终不肯丢掉定远侯这个助力,好在定远侯的那个小霸王和景秋公主一直不对付,这婚事就先拖上一拖吧。”
“父亲,德妃娘娘为何非得拉着定远侯不放啊!如今定远侯府能撑起门面的,不就桃灼自己吗?景秋公主是德妃娘娘的掌上明珠,德妃娘娘给她选哪个驸马不好,为何非得逼着景秋公主嫁给那个小霸王!”薛楚萧颇有些愤愤不平。
德妃闺名薛忆盈,是薛嵩的同胞妹妹,未进宫之前在薛府的时候,一直对薛楚萧疼爱有加,薛楚萧便对这个姑姑很是敬重,连带着对景秋这个表妹也颇为关心,甚至更甚过自己的亲妹妹薛楚玉。
原因无他,只因为从小到大,父亲总是念叨着妹妹的好,不管是武功还是谋略,他这个妹妹似乎都不输于他,甚至很多时候还比他看得更远。
他唯一强过这个妹妹的,似乎也就是生为男儿身了。
“你懂什么?德妃是在给二皇子找助力!”薛嵩白了薛楚萧一眼,再看向地上的薛楚玉时,便缓和了一些神色:“将你妹妹扶起来吧,为父苦心栽培了你这么些年,你还不如你妹妹看得透彻!”
“是。”薛楚萧回神,变了变脸色,再看向薛楚玉的时候,眼底便闪过一丝嫉恨。
他上前一步,不甚温柔地将薛楚玉从地上拉了起来:“父亲已经原谅你了,还不起来?”
“谢父亲。”薛楚玉从地上站起身来,悄悄摸了摸跪得酸麻的膝盖。
“玉儿,你跟你哥说说我的打算。”薛嵩对薛楚玉说。
“是。”薛楚玉微微笑了笑,“女儿斗胆,猜测父亲是想在二皇子身上压一注。”
薛嵩眼前一亮,赞赏地点了点头:“说下去!”
薛楚玉谦虚地笑了笑,又说:“二皇子在外立了军功,回京之后皇上必定会论功行赏。德妃娘娘之所以一直惦记着定远侯府这门亲事,为的就是给二皇子多找一个助力,但既是助力,那么也不一定非得定远侯府不可了,凭父亲的人脉,大可以暗中做些手脚,将宝压在二皇子身上。”
“哈哈哈哈!知为父者,玉儿也!只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的话”
薛嵩欣慰地“哈哈”大笑了几声,伸手轻轻拍了拍薛楚玉的肩膀:“那玉儿不妨再猜一猜,为父替二皇子选了哪几个人?”
“父亲过奖了,是您教导有方。”薛楚玉抿着嘴笑着低下了头,又说:“玉儿愚钝,只能大概猜出两个。”
“说来听听。”薛嵩转身去了桌边,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在手边的宣纸上写了两个字,又抽出另外一张空白的宣纸将那两个字盖住了。
薛楚玉在原地踱了两步,沉吟着开口:“这么些年,虽然德妃娘娘一直不争不抢,可是因了二皇子和太子相差无几的年龄,皇后却一直忌惮于她。
这些年来她们二人在后宫一直势成水火,而置身事外的娴妃娘娘跟德妃娘娘的关系却一直很好,所以,咱们或许可以从娴妃娘娘这边下手。”
薛楚玉在原地站定,又说:“娴妃娘娘的本家侄女当朝太傅的长房嫡女宁彩云,年方二八,秀外慧中,可以算上一个。”
“还有呢!”薛嵩屡屡胡须,示意薛楚玉继续说下去。
薛楚玉点点头,又继续说:“还有皇上一直器重的定国公傅家,国公府嫡长女傅紫苏,国色天香,冰雪聪明,又对二皇子一直倾慕有佳,她也可以算上一个。”
“说得好!哈哈哈哈!楚萧啊!你可得多跟你妹妹学学!”
薛嵩对着薛楚萧和薛楚玉二人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二人走上前去,薛嵩将盖住宣纸的那张白纸拿开,偌大的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傅和宁。
看到那两个字,薛楚玉松了一口气笑了,而一旁的薛楚萧,脸上的嫉恨却更重了些。
“父亲,妹妹糊涂,难道您也糊涂吗!”薛楚萧不服气地沉声道,“定国公是皇后的亲哥哥,而德妃娘娘和二皇子母子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后舍得让自己的亲侄女嫁给二皇子,助长二皇子的势力吗?”
“楚萧,这你就错了,你妹妹刚才说皇上对定国公一直器重,你可知为何?”薛嵩对着薛楚萧开口。。
“这还用说吗?因为他是皇后的哥哥,是太子的舅父”薛楚萧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错了,皇上器重他,并不是因为他跟皇后的关系,而是看重的定国公的立场!”薛嵩说道
“立场?”薛楚萧愣了,“定国公是太子的亲舅舅,他的立场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当然不是!”薛嵩笑了笑,“定国公忠于的,是九渊皇朝,他效忠的是当今皇上!为父这么说,你还不明白吗?”
薛楚萧仔细想了想:“您是说,不管谁当太子,定国公的立场都不变?”
薛嵩“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薛楚萧的话,“年纪不大,做到定国公这个份儿上,傅毅可看得比谁都透彻,皇上看重哪个,他就辅佐哪一个,而现在,皇上念叨的最多是,是废太子”
薛楚萧低头寻思了半晌,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父亲”
“明白了就好!”薛嵩疲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一旁乖巧低头的薛楚玉,脸上难得划过一丝暖意:
“这些日子,玉儿你多跟这两个府上这二位小姐走动走动,先探探她们的口风,至于楚萧你”
薛嵩一顿,想了想又说:“这些日子你先在宫里好好当值吧,你手头的事情,我另外找人去做。”
听到这里,薛楚萧微微着了急:“父亲,孩儿一直负责着那边的往来情报,如此重要的事情,怎好中途换人接手啊!”
“就是因为如此重要的事情,才不能够由你来做!”薛嵩沉声说道。
那边的事情,信息一旦泄露,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他要做的是万无一失,绝对不可以让自己最亲近的人有任何一丝的纰漏。
找外人来做,出了事情他大可以推出去,但若是自己的至亲,就算他有滔天的本事,也保不住自己这个儿子了。
然而,薛嵩的顾虑在薛楚萧看来,却是不信任自己的表现。
薛楚萧脸色一沉,急声道:“父亲,孩儿可以做好的!孩儿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差池!”
“糊涂!为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薛嵩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哥哥,你就听父亲的话吧,父亲这也是为了你好。”薛楚玉伸手轻轻扯了扯薛楚萧的衣袖,柔声说道。
“不用你假惺惺!”薛楚萧狠狠地甩了甩胳膊,一把甩开了薛楚玉的手。
“你这暴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薛嵩呵斥了薛楚萧一句,又说:
“这样吧,你去负责江夏郡黑风山的事情,黑风山附近有一处庄子,是你母亲的陪嫁,过两日你去跟皇上告个假,就说去处理庄子里的事情,然后暗中去黑风山一趟,将那边盯紧一些,看看进度到哪里了。”
“是。”薛楚萧的脸色稍缓,又问:“那联系贾万贯的事,还需要孩儿出面吗?”
“楚萧,你还是没有彻底领悟到为父平日里对你的嘱咐!”薛嵩叹了一口气,“你要记住,并不是所有的事情,你都要亲力亲为,你要多培养几个心腹,该用的时候用,该舍的时候,也要狠心舍掉,明白了吗!”
“多谢父亲教诲,孩儿明白了。”薛楚萧低头沉声说道。
他并不是非要亲力亲为,他只是
想得到父亲的肯定。
“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先回去吧,玉儿你去你母亲院中看一眼,跟她说我晚些时候过去。”薛嵩说道。
“是,父亲!”薛楚玉面上一喜,对着薛嵩福了福身子:“女儿这就过去,母亲知道您去,一定会很开心的。”
“去吧。”薛嵩对着二人摆了摆手,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嚏!阿嚏!”
两个响亮的喷嚏声响起,陶夭夭头疼欲裂地睁开了眼睛。
“真该死,又喝醉了!”她拍打着脑袋坐起身来,发现鞋子也没脱,衣裳也穿得好好的。
她使劲回想,只回想出了自己气势磅礴背诗时候的场景,至于之后,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跑到桌边猛灌了整整一壶凉水才缓过劲来,伸手摸了摸饿得瘪瘪的肚皮,她出了房门。
早已过了早膳的时间,她从厨房转悠来了一圈回来,抱着个饼子一边啃一边回了青竹居。
听小五他们说昨晚是洛云锡将她弄回来的,说她吟诗吟到动情处还爬到了假山上跳舞,还差点从假山上一头栽下来。
说在危急关头是洛云锡救了她,她还抱着洛云锡使劲蹭啊蹭。
他们还说,洛云锡去了好久都没回去,饭也没吃,后来陈管家和祁风去找的时候还碰了一鼻子灰。
所以小五他们推测,他们的世子爷应该是生气了。
他们还推测,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很大的可能是世子想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最终却没能如意,所以便生了气。
陶夭夭听到这些的时候,差点没被饼子噎过去。
凭洛云锡对她的讨厌和排斥,想对她做过分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她倒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惹到那位爷了。
陶夭夭越想越不淡定,她该不会是酒后乱性,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陶夭夭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在黑咕隆咚的山洞中的场景来了。
“真是的,大男人家家的,唇怎么比女人家的还要软!”
陶夭夭小声嘀咕了一句,心中起了一丝懵懵懂懂的波澜。
很细微,就像平静的湖面上轻轻落了一根羽毛。
那羽毛忽然又飞了起来,挠得她的心痒痒的,酥酥的。
陶夭夭瞬间回神,“不行不行!我得去确认一下!”
这洛云锡虽然长得好看,可是他危险啊!她应该不会明知危险还傻了吧唧地往危险身上跳吧。
陶夭夭这样想着,便觉得应该过去看一眼洛云锡,顺便跟他昨晚的搭救之恩道声谢。
然而,她才刚刚踏进青竹居的院门,就遇上了刚从洛云锡房里出来的祁风。
“祁大哥,早啊!”陶夭夭笑着对祁风招了招手。
祁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再古怪地看一眼陶夭夭:“不早了吧?”
“那个世子忙什么呢?在房里了吧?”陶夭夭说着,就要绕过祁风进屋,却被祁风伸开胳膊拦住了。
“怎么了?”陶夭夭看了一眼被祁风拦得严严实实的房门,这几个意思啊?
“公子说了,这两日让你无事不要进他房间。”祁风将洛云锡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陶夭夭。
“为什么啊!”陶夭夭愣了,口里嚼了一半的饼子也顿时没有了任何滋味。
洛云锡不让她进房间,难道她真的犯下啥事儿了?
她皱着眉头使劲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
若是一直不进,那她怎么接近他取回自己的东西啊?
身份文书也还罢了,好在轩哥哥那里还有一份,可是那块血玉可咋办?
“公子没说原因。”祁风实话实说,他也想知道原因,为何他家公子从昨晚开始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以前清冷归清冷,但那都是对外人说的,公子向来对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很是亲近。
可是不知为何,从昨晚开始,公子似乎也排斥起他了,说了没两句话就被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