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挂了一副笑脸转过身来,看到是门房赵力的时候,便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大力哥啊,我出了一趟门,这不刚回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陶兄弟啊!”赵力脸上也堆了笑,“你那个时候跟桃大人出去,现在才回来?怎么不进去啊?”
大清早陶夭夭跟桃灼一起出府的时候,正好是他当值,现在看陶夭夭这个时辰回来,所以便多问了一句。
“哦,我跟桃大人有些要紧事要商量,所以回来得晚了些,人家好心送我回来,我不是得看着人家走远嘛!”
陶夭夭呲牙笑了两声,回头看了一眼半开着的房门,她忽然灵机一动。
她笑着将手里拎着的几包点心举到了赵力的面前:“大力哥,你辛苦守门,一定饿了吧?这些点心给你吃啊!”
“不不,不用了!我不饿!”赵力哪里受得过这等待遇,慌忙摆手推辞。
“哎呀你别客气啊!就算不饿,当做零嘴吃也是好的!”
陶夭夭见赵力不接,便绕过赵力往门房里面走去,“我还等着回去伺候世子呢,就先给你放房里了哈,你记得”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赵力心下疑惑,便紧跟着进了门,看清门内之人的时候,脚底便是一个踉跄:“世世子,您怎么在这里?”
不算太大的门房内,洛云锡正对着门口端坐在屋子正当中的一把椅子上。
他背后的桌上燃着一盏灯,那张俊脸因为背光的缘故,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是陶夭夭知道,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洛云锡身后站着的是另外一个看门的伙计,名唤李峰,正欲言又止地看着陶夭夭和赵力。
“是啊世子,您怎么在这里坐着啊!”陶夭夭心虚地将手里拎着的点心往身后藏了藏,虽然她也不知道这该死的心虚因何而来。
她早就看到了,包裹点心的油纸上,角落里印着定远侯府的印章,这也是她一直拒绝去接桃灼糕点的原因。
原本早晨她跟着桃灼离开的时候,洛云锡就已经生气了,现在再看到她拎着定远侯府的糕点回来,应该会更生气的吧?
“你去哪儿了?”洛云锡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从陶夭夭背在身后的胳膊上掠过,悠悠然开了口。
“我不是跟桃大人出去了嘛,跟您打过招呼的。”陶夭夭笑着开口。
洛云锡的声音平静,听起来情绪很稳定,还好。
“本世子问你了吗?”洛云锡瞥了陶夭夭一眼,不悦地开口,声音也沉了下来,陶夭夭的身子便是倏地一抖。
连“本世子”都用上了,看来这表面上的平静,应该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陶夭夭偷偷地想道。
她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身后的赵力更是害怕,身子“噗通”一声跪在了洛云锡面前。
“世子,小人午饭吃得肚子不舒服,刚才是去出恭了,想着都这个时候了,应该也没有什么人来访,所以便托李峰帮忙多盯着点儿。”赵力低着头,颤抖着身子开口。
若是他知道世子爷会亲自过来视察下人,那他怎么着也是能忍上一忍的!
“既然选择留在这里,就好好完成该做的事情,若是再疏忽值守,玄幽王府随时能赶你走!”
洛云锡缓缓站起身来,声音一沉到底,听得赵力心头一震。
他将头伏得极低,不停地磕着头:“世子教训得是!小人知错了,小人一定认真做好分内的事情!绝对不会出现今日的疏忽了!”
赵力足足磕了十几个头,直到洛云锡抬步出了房门,他都还觉得自己浑身的筋骨都是软的,身上也全是冷汗。
“赵力,别跪着了,世子走了。”李峰小声开口,他跑到门外看了一眼,又迅速跑了回来,然后弯腰将赵力从地上拉了起来,心里也是吓得不行。
他们来了这么些天,还是第一次见世子生气,虽然并没有大发雷霆,可是却比陈管家平日里经常性的大发雷霆还要让人害怕。
赵力点点头,在李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回头一眼,桌上多了几包点心,是陶夭夭追着洛云锡出门之前撂在桌上的。
“世子今日怎么过来了?”赵力瘫坐在了椅子上,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咱们玄幽王府平日里鲜少有人拜访,我便关了府门在屋子坐着,世子忽然就进来了,只吩咐我将府门打开就再也没说一句话。
我给他搬凳子坐他也不理睬,就一直站在房里,一直听到大门外的马车声音才微微动了动,直到听到陶季跟桃大人告了辞,他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李峰说。
“那我跟陶季就在门外说话,你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声。”赵力又说。
“我哪儿敢啊!你没看到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吗!”李峰也吓得够呛,总觉着世子像是憋了一口气没发出来的样子。
“吓死我了!今后可一定得注意!”赵力心有余悸地整了整衣裳,跟李峰一前一后去了大门口守门。
再说陶夭夭出了门房,便一直低头跟在洛云锡的身后。
府里的灯笼已经燃了起来,洛云锡的影子投在地上,被路两边树上传来的光拉出老长,陶夭夭的双脚便落在了洛云锡的影子上。
看着脚底踩上的洛云锡的影子,陶夭夭心情大好,原本因为出府而怕被责罚的担忧也消失不见了,她踮着脚尖,不停地在洛云锡的影子上跳来跳去。
她在心里笑得欢实,却忽略了被二人掠在背后的烛火亮光。
她能踩得到洛云锡的影子,洛云锡自然也能看到她跳来跳去的影子。
看到地上那个张牙舞爪的纤细影子,洛云锡稍稍扭了扭头,脚步却一直未停。
幼稚!
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紧绷的嘴角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再然后,微微弯了上去。
一直穿过两个门厅,又绕过一片花园之后,他才在一座凉亭面前站住了脚。
他刚站定,陶夭夭便立即停下了踩影子的动作,规规矩矩地站了个端正。
看到洛云锡转身,她又慌忙垂下头,也不吱声,一副乖巧知错的模样。
直到听到洛云锡的一声轻咳,她才抬起头来。
“穿云剑的心法背给我听。”认真地盯了陶夭夭半晌,洛云锡沉声开口。
“是!”陶夭夭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优点不太多,但在背书方面的记性,可是一流的好。
她清了清嗓子:“息调则心静,心定则神宁气行则绝象,绝象则觉明,觉明则性灵,性灵则神充,神充则精凝,精凝则大道已成”
“行了!”还未背完,就被洛云锡打断了,他缓缓转身,看了一眼低头乖巧的陶夭夭,胸口的那股子郁气就怎么也吼不出来了。
“穿云剑的剑招,我只舞一遍,看好了!”洛云锡弯腰捡起一根树枝,抬步到了庭院中央。
“好!”陶夭夭慌忙点头,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双目盯紧了洛云锡的身影。
盯着盯着,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又开始加速了。
噗通噗通
连带着双颊似乎也微烫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下,那人一袭白衣,舞着一根树枝,如灵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
忽而轻盈如燕,忽而骤如闪电。
满地的落叶随着他手里的那根树枝飞速地旋转起来,形成一道落叶围墙。
风速越来越快,那道身影忽地腾地而起,就像乘风归去一般,轻若游云。
陶夭夭看着看着,不禁看呆了。
月光忽然乍暗,她抬头看着洛云锡缓缓落下的白衣身影,微微勾了勾嘴角。
怕是这天上的月,也因为怕在洛云锡面前失了光华而自惭形秽吧,所以才悄悄隐去了踪迹。
不远处的洛云锡已然轻轻落地,陶夭夭却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洛云锡手中的那根树枝。
老天爷果真是不公平的,她砸了咂嘴巴。
竟然能有人舞一根树枝舞到如此的超凡脱俗,关键威力还这么大。
陶夭夭晃了晃脑袋,晃掉了落在自己头上的几片叶子,又“噗”地一声吐出满嘴的泥巴。
没办法,谁让她太没出息,看到美好的东西和人,就合不拢嘴的?
害她吃了一嘴的土!
“记住了多少招?舞给我看。”洛云锡说着,将手里的树枝朝着陶夭夭递了过来。
“啊?”陶夭夭猛地回神,“招式?”
苍天啊!
光看好看的人的了,她哪里还有心思记什么招式啊。
“没错,招式。”洛云锡看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陶夭夭,微微皱眉,“你记住了几成?”
陶夭夭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世子,要是我说我一成也没记住,您会打我吗?”
洛云锡黑了黑脸,随手甩掉了手里的树枝。
那树枝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陶夭夭悄悄抖了抖身子,慌忙后退了一步抱住了脑袋。
“世子世子,您听我说!”她一边说,一边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了一棵大树的背后。
她从树干后面露出一个脑袋来:“世子,其实这也不能怪我,谁让您长得这么好看,舞姿又那么优美的?我光顾着看人了,哪里还顾得上看招式?”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豁出去了,反正爱美又不是什么罪过。
“这么说来,还是本世子的错了?”洛云锡似乎动了怒,语速极缓,声音极低,朝着陶夭夭藏身的大树缓步走来。
“你可知道,敢当面说本世子好看的人,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洛云锡冷着脸开口,本想伸手好好教训这丫头一顿,可是脑海中却莫名地蹦出一句话来。
“夭夭喜欢这个书生哥哥,夭夭要让这个漂亮哥哥做我的夫君”
两次当着他的面说他好看的,都是这丫头,可是,人家却活得好好的,还欢蹦乱跳
想着想着,洛云锡便觉得有些憋屈,是那种恨得牙痒痒,却又舍不得下手的憋屈。
“世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发热了?”洛云锡的表情有些古怪,脸色似乎也有些红,陶夭夭疑惑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踮起脚尖准备去探他的额头。
“没有!”洛云锡黑着脸一把打下了陶夭夭的小手,轻咳了两声之后,他转身去了凉亭,陶夭夭便也屁颠屁颠地跟着上了台阶。
“你去定远侯府了?”洛云锡在铺了厚毡布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是。”陶夭夭点头,她原没打算瞒着,反正瞒也瞒不住。
“去定远侯府之前呢?你又去了哪里?”洛云锡又问。
“去了去了一家名叫桃花斋的酒楼吃饭。”陶夭夭再次选择了实话实说。
虽然她也想将桃花斋瞒下,可是跟桃花斋想比,轩哥哥落脚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她宁愿洛云锡去调查桃花斋,也不想他顺藤摸瓜去桃灼那里找到轩哥哥。
听到桃花斋几个字,洛云锡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轻笑了一声,陶夭夭的心便是倏地一跳。
这个洛云锡,应该不会变态到能注意得到葡萄镇的那个“桃花斋”吧,她想。
“世子,这里风大,要不,您早点回去吧?”陶夭夭小心地开口。
洛云锡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对了世子,这都该吃晚饭了,您饿不饿?我在外面新学了个菜式,您要不要尝尝?”陶夭夭又问。
“不用了。”洛云锡终于开口,他转身看了陶夭夭一眼,沉声说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寅时一刻随我出发。”
“出发?寅时?”陶夭夭长大了嘴巴,“世子,您身上还有伤,这是要去哪里啊?”
“出门一趟,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将我给你的破云针带着,多带些厚衣裳,寅时我会让祁风去叫你。”
洛云锡没有再解释什么,站起身来出了凉亭,抬步朝着青竹居方向走去。
“世子,我能问一问咱们是去做什么吗?我一定得跟着去吗?”陶夭夭紧追了几步问道。
寅时出发,黑咕隆咚的,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
既是掩人耳目,他们就一定得偷偷摸摸出发,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不想离开紫云城啊!
洛云锡的脚步顿了顿,没有转身,声音却沉了下来:“你不想跟我一起去?”
“不是的世子!”陶夭夭慌忙摇头,摇了半天才想起洛云锡是看不到的,便小跑着到了洛云锡面前。
“世子,我是想着,既然您选择夜里出发,想必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世人都知你宠爱我,若是我留在京城,不正好可以掩人耳目帮您打掩护吗?
您想,若是咱们两个同时不见了,万一哪天府上来人造访,这不就露馅儿了嘛!”
陶夭夭没有放过洛云锡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慌忙小心地解释。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离开之后,自会有人接替你的位置。”洛云锡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
陶夭夭愣在原地半晌,始终没能明白洛云锡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怎么个意思,什么叫做会有人接替她的位置呢?
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她便风风火火地去了后院枫树林。
一整日不在府上,她得赶紧去看一眼阿黄,还得将阿黄拜托给可靠的人。
刚刚踏进后院,距离枫树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遇上了祁风。
祁风的神色有些匆忙,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子。
“祁大哥,我正要找你呢。”陶夭夭对着祁风开口,“世子刚才说,明日寅时要出府,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祁风看了陶夭夭一眼,神色有些哀怨。
他也想去啊,可是公子已经吩咐了,要让他和忠叔留下守着玄幽王府,同去的除了几名隐卫之外,公子就只点了陶季一个人。
这个陶季,真不知他给王爷和忠叔灌了什么迷魂药了,一个两个的都向着他。
就他这三脚猫功夫,能不给公子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能指望着他保护公子?
“祁大哥,你怎么了?我问你话呢?你这是做什么来了?”陶夭夭见祁风一副嫌弃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便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祁风回神,干咳两声说道:“我倒是想跟着啊!可是公子让我留在府中,还得照顾你的这条狗!”
想起刚才他喂那苍猊犬时费的劲,他就头疼,他堂堂玄幽王世子的贴身护卫,竟然沦落到了去喂狗。
“阿黄不是狗,阿黄是苍猊神犬!”陶夭夭笑得眉眼弯弯。
有祁风照顾阿黄,她就放心了,祁风是从积云山一路看着阿黄过来的,整个玄幽王府里面除了她和洛云锡,就祁风跟阿黄最为熟悉了。
“神犬也是犬!”祁风撇嘴,“你不用过去了,我刚才已经喂过它了,你别去打扰它。公子说了,畜生不能跟人睡一间房,正好趁着这几日你不在,将它在房间里睡觉的习惯改过来。”
“那好吧。”陶夭夭无奈地点头,之前想在房间里养阿黄养到一岁的计划彻底泡汤。
“祁大哥,你能不能提前跟我透露一下,世子这是要出发去哪里?”陶夭夭压低了声音,“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公子既然不告诉你,那你就一路跟着好了。”祁风并未说要去什么地方,“你只管负责好世子的衣食住行,多留点心,别给公子拖后腿就行了。”
祁风嘱咐道,反正这一次出门也不是什么凶险的事情,公子也是临时起意,其实他原本可以不必亲自跑上一趟的,公子在京城窝了这么些日子,就当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
“行,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了。”陶夭夭对着祁风挥了挥手,转身去了厨房,垫吧了点东西之后,她便回了自己房间,稍微收拾了一番便上了床。
定远侯府。
世安苑。
一阵脚步声从头顶传来。
“开门。”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蜷缩在角落里的柳氏身子微微抖了抖。
是他!
那个人又来了!
他就是个恶魔!
柳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关在这里多少天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一个馒头一碗水的饭食只能保她不死。
她的腿断了,没有人来给她接骨,身上被薛相在破庙里划出的剑伤也没有人给她上药。
还有她生生被人用手折断的十根手指头
不!现在只剩了九根了,她右手带着疤痕的那根食指,前两日生生被那人用刀砍了去
她浑身血污馊臭难闻,生不如死,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女鬼。
可是那个人,却比鬼还可怕
头顶一阵铁链声响起,伴着石门打开的刺耳“吱呀”声,柳氏被门缝里透出来的光线刺得闭了闭眼睛,她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爬了爬。
脚步声沿着石阶缓缓下来,在柳氏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火折子的声音响起,石室内亮了起来,柳氏战战兢兢地睁眼去看,果然还是那个人,那个每日里都会过来折磨自己的恶魔。
她再次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虽然身上和手指的剧痛已经让她麻木,可是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去自我了断。
逃避,是她的本能。
她的十根手指已经被这人亲手折断,不知道今日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酷刑。
柳氏心里的念头才刚刚想起,下一刻,她的脖子便倏地一紧,一双坚硬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陶轩被人救走了,说,他的同伙是谁!”那人阴仄仄地在柳氏耳边开口。
柳氏被掐得说不出话来,想要伸手去掰开那人的手指,可是才刚刚抬起手来,她的十根指头便传来钻心的痛楚。
她的身子颤抖着,艰难地发出“呜呜”的哀嚎,如同濒临死亡而绝望的兽吼。
“咳!咳咳!”那人的手撤了回去,柳氏瘫在了地上,艰难地大口喘着粗气。
“你杀了我!杀了我吧!”缓过劲来之后,柳氏抬起头来,沙哑着声音对着那人怒吼道。
那人却像看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你说,你想死?”
柳氏眼底划过一丝怯意,却硬着脖子抬起了头:“没错!与其这样被你折磨得生不如死,倒不如一刀来得痛快!”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响,一把匕首掉落在了柳氏的身边。
“既然想死,我便借你一把刀,动手吧。”阴仄仄的声音里带着嘲笑与讽刺,似是料定了柳氏不敢自我了断。
果不其然,柳氏在看到脚边那把匕首的时候,悄悄往后退了退,并没有去碰那把匕首。
一声阴冷的嘲笑声从那人口中发出:“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出卖的人,会狠下心来自我了断吗?”
柳氏身子一震,愤怒地抬起头来:“你将静儿和敏儿怎么着了?你拿着我的断指去要挟她们了是吗?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有本事冲着我来!”
“放心!你身上受的惩罚,我会在她们两个身上,一点,一点地找回来!”
像是嫌弃柳氏弄脏了自己的手一样,那人从桌上拿过一块帕子擦了擦手,将帕子随手丢在了地上。
“我再问一遍,救走陶轩的那个同伙,是谁?”那人失了耐性,猛地站起身来。
他在柳氏面前站定:“或者说,这一次,我可以取走你一只眼睛?”
“不!不要!”柳氏的身子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她用胳膊肘撑着身体,朝那人爬了过去:“大人,陶轩的同伙,民妇真的不知道啊!您让民妇说什么啊!”
柳氏一边哀求,一边抬起头来观察着那人的神色:“大人,您是想通过陶轩打听夭夭的下落是吗?要不,民妇跟您说说夭夭的事情?”
自从上一次她偶尔又说了一句“傻子”而被这人折断了十根指头之后,柳氏便在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傻子”两个字了。
那么她便赌上一赌,赌这个人是为了那傻子而来。
果然,那人在听到柳氏的话之后,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只是声音依旧冰冷阴沉:“你以为你在葡萄镇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我就打听不出来了吗?”
柳氏眼神一闪,慌忙低下了头:“大人,那些乡民的话,不足为信,夭夭在陶府的时候,民妇对她可是尽心尽责地照顾,她从小就没了亲娘,要不是民妇照顾,她根本活不下来。”
“住口!”柳氏的话还没说完,左边脸颊忽然挨了那人重重的一巴掌,“是谁害她不能得亲娘照顾的?是谁害她从小背井离乡的?是沈青!是你们!”
一巴掌下去,似乎还没解恨,柳氏的右边脸颊又挨了一巴掌。
柳氏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心里划过对陶夭夭的一丝憎恨。
她咽下口中的铁锈味道,强撑着爬了起来:“大人,民妇虽然不知道我家老爷当年犯了什么事,但民妇还是那句话,您想让民妇配合做的事,民妇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您高抬贵手,饶静儿和敏儿一命”
“她喜欢什么?”那人忽然开口,打断了柳氏没说完的话。
“她她喜欢养一些猫狗野兔。”柳氏心中一轻,她赌对了。
“她喜欢吃什么?”那人又问。
“她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果脯蜜饯,鸡鸭鱼肉,还有山上的野果子,她还喜欢上山抓鸟,下水摸鱼。”柳氏又说,眼底是对陶夭夭满满的嘲讽,脸上却是一片慈爱。
这个人,果然是冲着那个傻子来的那个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的傻子。
“是么。”那人的声音低了下来,眼底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暖。
这个性子,果真是
像极了她他的卿尘,被他彻底伤了心的卿尘。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如同一个木偶一般地往台阶上走去。
看着那人的背影,柳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世安苑的一处偏远的角落里,有一处几乎快被人遗忘的院落,院门上上着锁,院子里也是杂草丛生,枯枝遍地,唯一有些人气的,是房间里透出来的那丝灯光。
“姐,这里究竟是哪儿?那人是谁?他为何要抓我们过来?”说话的是陶敏,桌边坐着的是她的姐姐陶静。
跟地下石室里满是伤痕生不如死的柳氏相比,她们二人的情形好了不只一星半点,身上并没有受伤的迹象,只是居住的环境落魄了些,神色也憔悴了些。
跟陶敏的坐立不安相比,陶静显得要稳重许多,她托着腮坐在桌边,皱眉思索着什么。
“哎呀姐,你就别想事情了,赶紧想想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陶敏跺了跺脚,“别说葡萄镇了,这里连永安巷的那个沈宅都比不上,早知道,咱们还不如不听母亲的话来京城!都说京城好京城好,这么些人想在京城里安家落户,没想到来了京城会出了这么些事!”
面对陶敏的烦躁唠叨,陶静依然没有接话,直到陶敏伸手晃了晃她的肩膀,她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敏儿,我觉得,那副画,可能会害了轩哥哥。”陶静终于开口,面上满是担忧与自责。
“害了又怎样?反正他也不一定会来京城,再说了,你也是为了救母亲。”陶敏满不在乎地冷哼了一声。
“可是,那人一定会对轩哥哥不利!”陶静脸上的自责越来越重,可是当时的情形,却由不得她不画。
那晚,将她们捉来这里的那人带了一根手指过来,她们大惊失色,认出那是母亲的手指头。
母亲的右手食指上面有一个疤痕,所以很容易辨认。
那人要挟她和陶敏,说要想救母亲,就必须画出轩哥哥的画像。
她明知那人心存不轨,却还是提笔将轩哥哥的画像画了出来。
她心里存了一丝幻想,或许轩哥哥真的如敏儿所说,根本不会来京城,所以就算那人拿了画像也没有什么用处。
可是这两日她想了又想,既然那人让她画,那轩哥哥必定已经来了京城,她上当了!
怪只怪她对轩哥哥太过思念,不由自主地就画了出来,她当时,真的应该将轩哥哥故意画丑一些的。
画是交出去了,可是那人却根本没有履行承诺将母亲放出来,还将她们两个一直囚禁在这里,她左思右想,却一直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是母亲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轩哥哥得罪了什么人?
“姐!你就别自责了!”陶敏皱了皱眉,“就算他对轩哥哥不利,那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横竖他又不是爹爹的亲生儿子!”
陶敏冷哼:“当初陶家遭难,他不说过来寻咱们母女三人,一心就想着带着那个傻子出逃。姐,你别傻了,他心里根本没你,你也根本没有必要为他担心了!”
“轩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也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不然的话,他是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陶静忍不住为陶轩开了口。
“我看你就是一根筋!”陶敏板起了脸,恨恨然地走到床上踢掉了鞋子,姐妹俩的谈话不欢而散。
陶静叹了一口气,刚要站起身来去关门,忽然听到“哗啦”一声大响,本就已经破旧的房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踢开了。
陶静被吓了一跳,刚刚躺下的陶敏也猛然从床上站了起来,踢踏着绣鞋到了陶静的身边,姐妹俩齐齐地看向了房门处。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全身黑衣的瘦高中年男子出现在二人的视线当中。
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认出了他就是带了母亲手指过来的那个人。
二人相互依偎得紧了一些,看向来人的目光里满是怯意。
“你刚才说,谁是傻子?”那人进屋之后,径直朝着姐妹二人走来,在二人面前站定之后,他抬起手指指向了陶敏。
陶敏吓得身子一个哆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慌忙摇头,悄悄朝陶静身后藏了藏。
陶静心中也是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护住了陶敏。
面对着来人阴翳的神色,她怯怯地开口:“这位大人,敏儿是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请大人原谅她吧,我们姐们三人之间,三妹跟敏儿的关系,是最好的了。”
面对着那人眼底的愤怒,陶静扯了一个谎,可是那人却并不买账。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在葡萄镇的时候,欺负夭夭最多的,也是她!”那人一边说,一边抬步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陶静被寒凉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刚刚张开胳膊想要护住陶敏,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原本躲在自己身后的陶敏就被那人扯了过去。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伴着陶敏惊吓至极的大叫声,她的双颊顿时肿了起来。
“欺负了她这么多次,你说,我要是在你脸上划上这么几道”那人一边说话,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出来。
他拿着匕首在陶敏的脸上比划了几下,将陶敏吓得尖叫起来。
“不要!不要啊!”陶敏想要挣扎,却又害怕撞到刀尖之上,她已经感觉到刀尖传来的冰凉了。
“姐,救我啊姐!”陶敏大声哭喊着,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这位大人,请您放了我妹妹,有什么事情您冲着我来!”
陶静上前一步到了陶敏跟前,却不敢伸手去拉,生怕那人手里的刀真的划破陶敏的肌肤。
那人将视线从刀尖上缓缓移到了陶静的脸上,忽然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沈青养出来的,都是同一种货色,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一个不怕死的。”
陶静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慌,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大人,恕小女子斗胆,您将我们姐妹捉来,一定有您的目的?您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若是我们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帮您。”
那人冷冷地盯了陶静半晌,忽然对着门外开口:“来人,取笔墨纸砚过来。”
他的吩咐声传出去之后,外面并无人应声,只听到一阵类似脚步的风声。
片刻之后,一个人低头走了进来,全身被包裹在黑衣之下,连手上也戴着黑色护指。
他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文房四宝。
恭敬地进来,将托盘放下之后,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你不是会画画吗?现在你去,将你那个三妹的画像给我画出来。”那人对着陶静开口。
“这”陶静犹豫了。
她画出轩哥哥的画像就已经后悔了,如今这人却又要三妹的画像。
“你别想着应付我,若是画的有任何纰漏,有一分的不像,那么她的这张脸”
那人像是看透了陶静的心思,他将手里的匕首贴着陶敏的脸轻轻拍了拍,陶敏顿时又尖叫起来。
“姐姐姐!你快给他画啊!你快答应啊!”陶敏对着陶静哭喊。
纠结许久之后,陶静才抬头看向那人。
“我给你画可以,但是你不能伤害三妹。”陶静无所畏惧地盯上了那人的眼。
“三妹已经很可怜了,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捉了我们过来有什么目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从三妹身上,你根本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你就算捉她回来也没有用。”
那人再次冷笑:“这就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了,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他的话音刚落,陶静就转身去了桌边。
她稳稳地在桌边坐下,迅速磨墨,然后提笔画了起来,神色专注,一丝不苟。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栩栩如生的妙龄女子的画像就跃然纸上。
画的是葡萄镇里的陶夭夭,鹅黄色锦衫,戴着金色的簪子,腰间挂着两个大荷包,正微歪着脑袋,笑得眉眼弯弯,脸上全是小女儿家的娇憨。
她的身后,是大片苍翠的山脉树林,树上挂满了通红的果子,脚边还蜷缩着一条黑色的狼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