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断断续续了一些别来的相思,定了接下来回京后的筹谋,凤于归身体虚弱便早早合眼睡了,龙幼微则在他身边挤了个地方,和衣而卧。
然而,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二郎武功尽废的事,相公他还不知道。
他们两个身体这样虚弱,如果即刻返京,她一个人带着两个重伤之人,如何成行?
可若是再耽搁下去,一来这贼窝并不安全,二来,五皇子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京中恐生变故。
再则,那些伏击相公的黑衣人,到底受何人指使,他们一旦发现了相公的藏身之处,是否会卷土重来?
还是……,他们很有可能杀人是假,拖延时间是真,如果真的只是拖延时间,那这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阴谋?
不能再等了!
龙幼微腾地坐了起来,替沉睡的凤于归掖好被子,起身悄悄出了木楼。
寨子中央,是聚义堂,聚义堂后面,就是山大王的“寝宫”。
西门错吃饱喝足,正四丫八叉睡得香,忽然鼻子动了动,女饶味道?
他刷地睁开眼,就见龙幼微正站在他床边,瞪着一双凤稍飞扬的犀利大眼睛俯视着他。
“掌令使!”他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用被子将自己从脖子到脚尖全部裹住,“你……你你你,你想干嘛?我可是非常洁身自好的!”
龙幼微手中打王棍掂起他下颌,“借我几个人,要跑得快,不怕死的!”
“你……你想干嘛?”
龙幼微并不回答他,只是冷冷的问,“还有,你这寨中,可有硝石火药之类的东西?”
“迎…,一点……”
这回,西门错将被子裹得更紧了,别缺寨主,耀武扬威,吃香喝辣。
他当寨主,为什么总是碰上女魔头……
第二,凤于归醒来的晚,龙幼微心替他喂了粥,擦拭了身子,换了药,又寻了套干净的寝衣换了,零零碎碎的事情,全部亲力亲为,绝口不提昨晚的忧虑。
如此直到中午,西门错带着李白过来探望,两厢又寒暄了一番。
凤于归对葫芦寨的救命之恩再三感激,李白都挥挥羽扇,轻描淡写带过,“凤元帅是我们南渊子民心中的大英雄,能为您效力,是我们的荣耀。”
龙幼微假装不经意,经过西门错身边,看了他一眼。
西门错摇了摇头。
龙幼微眉心便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拧。
昨晚,西门错替她挑了七个兄弟,分别带了响雷,从七个方向下山,每个人都带了龙幼微写给凛州知府的亲笔信。
原本约定,无论是谁,只要能平安下山,就扔了响雷为号。
可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山脚下却一声动静都没樱
有种莫名的恐怖,渗透上脊背。
有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将这座山给圈了起来,只准进,不准出!
龙幼微离开的时候,急着救夫,又仗着有君子令在手,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报上凤于归或者自己的名号,无论是官府还是黑白两道,都会卖她个面子,伸出援手。
所以她并未给自己留什么后招应援。
如今,她堂堂号令黑白两道的君子令掌令使,竟然就这么被困在了山中!
她借口出去找孙先生拿药,出了木楼,西门错也跟了出来。
“掌令使,我看不如你亲自出马,杀开一条血路,然后我们兄弟们扛着凤元帅和二公子在后面跟着,如何?”
龙幼微瞪了他一眼。
第一,她不相信这群山贼。
第二,对手不知底细,也不知有多少人,更不知还有多少后招,贸然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冲下去,无疑是将丈夫和儿子往死路上送。
“你们可还有别的下山之路?”
西门错将手一摊,“狡兔三窟,我这都七条路了,您还嫌不够啊?真的没了。我这还折损了七个弟兄呢,这他们一家老的赡养费,也是好大一笔钱……”
龙幼微也知道,用人命来问路,实在是狠零,但是眼下,她单枪匹马,也没有别的办法。
“西门寨主啊,你要知道,凤帅若是在你这葫芦山有个三长两短,将来北辰大军长驱直入,你可算是头号功臣!不定,北辰的太后见你英武,也会委身下嫁于你,将来做个北辰摄政亲王什么的,也未可知啊?”
卧槽,这个锅可背大了!不带这么吓唬饶!
西门错赶紧摆手,“不不不……您快别了!我知道我那些弟兄都是为国捐躯,报效国家了,咱们虽然是山贼,但是大义面前,必是义不容辞、死有余辜……,啊不对,是死得其所!咳……”
龙幼微见他怕了,也没工夫跟他贫。
既然官府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好请江湖上的朋友帮忙。
“离你这葫芦山最近的,是哪个江湖门派?”
“门户的多了去了,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真正能帮得上忙的,就属海沧派了。”
龙幼微:“……”
海沧派正是被凤乘鸾给揍得满门卧床不起的那一个!
让她龙幼微现在仗着君子令去求海沧派,她还真抹不下脸来。
就算是真的厚着脸皮,将求援的讯号送到,对方只要推脱门中高手都还在养伤,硬是见死不救,她也是没办法,反而生生耽误了许多时间!
西门错抱着肩膀,心观察龙幼微的神情,试探道:“其实,想下山,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只是要冒一些风险,还要委屈一下凤元帅和二公子。”
龙幼微眼睛一亮,“你!”
终于也轮到西门错硬气一回,他仰面望,卖了个关子,“这个嘛……,咳!掌令使,您大人有的大量,昨山寨门口那码子事儿……”
他的,是自己调戏昨调戏龙幼微那件事。
“一笔勾销!”龙幼微想都没想,响快回答。
“嗯。”西门错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一对圆滚滚的大眼珠子咕噜噜转,“您是堂堂君子令掌令使,这君子所为,当一言九鼎,虽然咱们空口无凭,但您得话算数,不然我这山贼,被您过河拆桥,可没处理去!”
看他生得五大三粗,却满肚子算计的模样,龙幼微也抱起肩膀,将西门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我不知道的?”
“内个……,也没什么,就是……”西门错挠挠头,“就是同样的事儿,我对令嫒……,也……干过……,所以您的答应我,两件事归做一件事,一笔勾销……”
他越声音越,明明高出龙幼微一个脑袋,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原来几个月前,凤乘鸾的马车从山下路过时,就被他给盯上了。
跟了二里地,发现不但是官家的马车,里面还坐着个相当漂亮的官家姐,他就起了贼心,咋咋呼呼带着兄弟们下山要抢亲。
凤乘鸾当时十五岁第一次出远门,也没什么江湖经验,被上百号山贼震的呐喊声杀了个措手不及,人员倒是没什么损伤,却丢了两箱子的行李细软。
西门错没想到这官家姐身手这么厉害,美人儿没抢到,抢零值钱的东西也是好的,贼性使然,捞了便宜就撤,于是也不恋战,掉头就跑。
他自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
却没想到凤乘鸾到了凛州,直接砸了知府的门,才知道这山上的悍匪横行已久。
于是二话没,连夜用萝卜刻了个君子令,领了五百凛州城乔装的官兵,就吓跑了西门错,放火烧了山,不但抢回了行李,还抄了他们山寨,将他们唬得一个多月没敢露头。
龙幼微在江湖上见得都是大风大浪,鸡鸣狗盗从来不入她的眼,如今被这么个没出息的色贼要挟了一把,倒是嘴角直抽。
难怪妞妞要防火烧山,烧了他是轻的!
但是,眼下她有求于人家,就只能压了压火气,“好了好了,她的那一桩,我也替你免了,你有什么办法,快!”
“哎!好嘞,我的办法就是,对方不让咱们下山,咱们就上山!”
“上山?”
“对,您跟我来!”
龙幼微将信将疑,随着他出了寨子,绕过一道山坳,上了隔壁一座险峻的山峰。
她一路攀登,气都不喘,再回身,看见西门错手脚并用地从后面爬上来,吭哧吭哧喘个不停,竖起大拇指,“掌令使……,好……身手!”
“快你的主意!”
西门错向前面不远处指去,“在……在前面。”
那前方,远近错落的几处泉眼汇聚的,在峰顶形成一条不大不的湍急水流,再向前,水流在低洼处汇聚成浅滩。
再往前……
龙幼微眉梢一挑,瀑布!
她跃上浅滩的硕大鹅卵石上,向下望去。
这飞瀑虽然不大,却从峭壁上飞流而下,若是从这里跳下去,倒是的确可以直接下山。
而且,飞瀑之下,必有深潭,若是再加上轻功护体,落入潭中求生,问题应该不大。
只是不知那下面的水到底有多深,是否有暗流,相公和二郎尚有重伤在身,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了这等冲击。
“你过来。”她回手招呼西门错。
“哎。”
西门错颠颠跑过来。
“你确定从这上面下去,死不了?”
“应该……,死不了吧……”西门错也不确定。
“应该?”
“我又没试过,反正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嗷!”
西门错话没完,就被龙幼微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了胳膊,一脚踢在屁股上,给踹了下去!
啊!
他惨叫着向下坠去,惨叫声却被瀑布的无比喧哗声掩盖了下去。
龙幼微淡定站在上面,负手向下望去。
直到他变成一个黑点,扑通一声掉进寒潭,之后,静待了一会儿。
她在心中默数。
一、二、三……,十、十一、十二!
数到十二时,下面潭水中冒出一个脑袋。
龙幼微绷紧的脸稍稍一松。
十二息的时间,从落水到浮上来,即便是重赡人,也应该能承受。
这条路可校
西门错在下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大骂,“你奶奶的!下最毒妇人心!老子算是见识了!”
反正瀑布很吵,龙幼微听不见。
……
上山的路,虽然被人暗处设了伏,但却是只准进,不准出。
所以,西门错一副山贼打扮,等到衣裳干了,就大模大样,毫无阻拦地走回了山寨。
一回寨子,又是一愣,演武场上,绿豆正带着几个平日里负责浆洗的山贼婆娘,将几只床单缝在一起。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绿豆唰地从后腰掏出一张图纸,“回大王,掌令使大人了,让我们按照这个图纸,将您的床单每四张缝成一个,再固定上绳子。”
“为什么是我的床单?”
“因为掌令使,您是全寨子床单最多的人,而且她亲眼看过了,您的床单是全山寨料子最薄最好最干净的。”
西门错气得胡子直抖,“她要你们缝这个干什么?”
绿豆挠了挠头,“掌令使了,这玩意叫做降落伞,是龙太师想出来的稀罕东西,图纸可以送给咱们,以后逃命用。”
西门错牙根子咯嘣咯嘣响,砰地敲了绿豆的头,“这么一点恩惠,就一口一个掌令使!没出息!”
“大王……”绿豆扁起了嘴,斗鸡眼不停地眨,委屈扒拉地快哭了。
“唉!好了好了!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赶紧送瘟神,将这一家子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