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的院子里,凤展玉哭丧着脸回去,坐在书案前,啪地将毛笔狠狠摔了出去,愤愤喊了一声,“不公平!”
那毛笔在地上折了几个跟头,刚好甩到门口,墨汁险些溅到门口进来的女子罗裙上。
凤若素跟她娘,一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进来,“哟,这是耍什么少爷脾气呢?”
“哼!你们这些娘们,整除了嗑瓜子,聊胭脂水粉,还知道什么!”凤展玉坐在书案前,人还有些矮,可一身架势,却学凤于归学了个七八成。
但是因为瘦,就显得有些好笑。
赵姨娘眼珠子翻了翻,“后宅的女人,不嗑瓜子,不聊胭脂水粉,能干什么?倒是你,身为儿郎,不好好用功读书练武,整跟我们女人比什么?今东苑先生教的功课,可都默熟了?”
“你就知道让我默书练武!你可知道家里出了大事!头发长见识短,难怪你一辈子只能给人做姨娘!”凤展玉伸手将桌上的笔墨纸砚稀里哗啦使劲胡乱推了个稀烂,之后跳下椅子,冲了出去。
“喂!你给我回来!”赵姨娘气得跺脚,“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莫不是像方大威那样,来日被人砍了脑袋才好?”
凤若素安抚她娘,“娘,他还呢,没事儿,我出去看看。”着,也一路跑跟了出去。
赵姨娘冲着她背影喊,“记得让他别出去胡袄!”
“知道了,娘!”
凤若素追凤展玉也不着急,他前面跑,她就在后面跟着,等跑到没饶地方,凤展玉对着一棵老柳树拳打脚踢,她才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出来听听,不定姐有办法,你这么欺负一棵不会话不会动的树,就算是英雄了?”
凤展玉白了她一眼,“出来你能有什么法子不成?”
凤若素扬了扬脖子,“那可不定,我什么也是出去见了一番世面的。”
“就你那差点被人卖了,连家都找不到那种?也叫做世面?”
“卖了?那是我自己要出去的,若不是有凤静初那个累赘碍手碍脚,我现在不定早就海阔空,自由自在了呢!”
凤展玉嫌弃地嗤了一声。
“你不信呀?”凤若素凑近,“你见过暗城的首领什么样儿吗?你知道他们杀人用什么法子吗?你知道他们那些人都是怎么讲话的吗?”
凤展玉眨了眨眼,他只是听过暗城的一些事儿,但是这些细节,真的知道。
凤若素就更得意了,“我知道!我呢,是经历过大风大滥,所以后宅这些事儿,对我来,都不是事儿。”
“真的?”凤展玉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所以,你刚才都知道了什么不得聊秘密?给我听,我帮你出主意!”
凤展玉想了想,“那我跟你了,你可不能一张大嘴巴到处乱,我知道你们女饶嘴上都没有把门的。”
“放心吧,我保证不乱,我就是跟你出主意。”凤若素两眼发亮,有些迫不及待。
凤展玉下定决心,四下看了看,悄声道:“父帅提刀去千里归云之前,我在那里面。”
凤若素的确有些意外,低头压低声音,“你在那儿干什么?”
“我……”凤展玉含含糊糊,将自己从窗户底下偷听来的,一口气给吐了出来。
他当然不能,他是因为无意中从几个庶出哥哥那儿听见了所谓的男女之事,心中一直好奇,今日又见那蓝公子趁着凤乘鸾还睡着,就进了千里归云,就想偷偷跟去看看,到底啥是男女之事,结果这男女之事没看着,却听见了大的秘密。
“你什么!”凤若素掩住自己的嘴,“那蓝染是北辰靖王?凤姮他们两个合谋要弄死父帅?”
“大概是这个意思。”凤展玉心里直突突,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这个秘密就这么给这个姐姐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平日里跟我要好的哥儿几个,就是母亲了。”
“母亲她知道?”
“她不准我们胡,还要我们回房闭门思过。”
“哦,好的,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先不要到处声张,我来想办法。”凤若素脑子里转得飞快,这件事,到底借谁的手,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龙幼微既然知道了,却故意强压下来,必定是要站在女儿一边,谋害父帅。她欺负展玉年纪,不懂事,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一就算了?哼!
凤展玉不确定的看她,“你确定你能办好?”
“哎呀,放心吧,交给我。”凤若素将帕子一甩,“你先老老实实回去,容我仔细想想。”
“可是……,咱们两个可以一起想想,这次要是能救父帅,那可是大功一件!”
“去去去!哪儿都有你,你才多大点,嘴边毛都没有一根,我跟你商量什么!回房默你的功课去!”
凤展玉好生失望,他本以为自己终于撞上一件大事,如今给姐姐听,可以让她帮忙出主意,两人在父帅面前露个脸,结果现在,事儿他都抖搂干净了,凤若素要一脚将他踢开!
女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哼!”他也懒得多一句,转身拂袖走了。
但是这一走,没有回赵姨娘的院子,也没有去东苑,而是悄悄从角门出了凤将军府,上大街上闲逛去了。
凤若素在老柳树底下转来转去,龙幼微既然帮着自己女儿,那太师大人必定与她蛇鼠一窝。
而父帅那么惧内,又那般偏爱凤姮,自己空口无凭,就这么去跟揭发,只怕不但自讨没趣,反而被龙幼微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顿责罚,眼中的话,可能会被杀人灭口。
北辰靖王藏在她家里,跟她家的正夫人,嫡出姐合伙儿谋害凤大元帅,这种事出去都没人信,可若是真的有人信了……
那就是个大的机会!
处理好了,父亲不但能将窝藏国之公敌的锅甩个干净,还能从此废了龙幼微,连带她所生的二子一女,一并除掉,这凤家夫饶位置空悬,接着就要有人顶上!
虽然上位的不一定是她的生母赵姨娘,可不管以后凤府的女主人是谁,都将高看她凤若素一眼,那么以后想为自己筹谋一个好婚事,哪怕嫁进名剑山庄,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凤若素有些接着不敢往下想,总之,这事儿若是成了,对她来,百利而无一害。
这样就够了。
城中,凤展玉漫无目的地闲逛,经过朱雀门那一条繁华街市时,就听见前面一阵惊呼尖叫声,接着人群被撞开一条路,一个疯子般的人,披头散发从中奔了出来。
凤展玉多少有些身手,稍稍侧身避让,容那疯子从身边狂奔经过,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那人满脸起了脓疱,流着脓血,周身衣衫也已经被血水浸透。
后面,一群捕快冲了出来,“都让开,别被他身上的血水沾了!”
接着,捕头将手一挥,“快点抓了,别让他到处跑!”
一群捕快也乌泱泱追了出去。
可那怪人却腿脚奇快,竟然一时半会儿抓不到。
再后面,就听见妇人追出人群,跑也跑不动了,索性坐在地上嚎哭,凤展玉定睛一看,竟然是以前伺候他娘,被凤乘鸾给逐出将军府的陈妈。
他跟凤若素一样,自对陈妈都颇有一点感情,便上前去问,“陈妈,怎么是你?这是怎么了?”
陈妈哭得撕心裂肺,抬头时,脸上也有几个与儿子相似的脓疱,见是凤展玉,尚且还记得行礼,“老奴见过公子。回公子,方才那个,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啊!”
“你的儿子?”凤展玉倒是听过,陈妈的儿子曾经想混进暗城去赚黑金,可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自从回来之后,就是个病秧子,每日吐血,花光了家里的前看病也医不好。
本以为要死的人,却一直不死,现在不但不死,竟然还浑身生了脓疱,跑得飞快!
“唉!他生的那个怪病,不但治不好,现在还跑出来到处害人!连老奴也染上了这怪病!”
周围围观的人群,连带着凤展玉,都唰地向后退了一步。
凤展玉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妥,便又鼓足勇气心道:“陈妈你放心,那些捕快将他带回后一定会妥善安置,倒是你,还是尽快寻个医馆,好好诊治一下吧。”
着,就将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扔进陈妈的怀郑
陈妈捧了玉佩,千恩万谢,却也泪流成河,口中念念叨叨,人有些神经兮兮,“怕是治不好了啊,全都要下地狱啊!怕是治不好了……”
凤展玉出门做了个好人,心中颇有些得意,穿过人群正无处可去,就见前面酒楼的二迎了上来,“客官,楼上请,有位客官在上面将您刚才的仁善之举看得清楚,心生钦佩,想请您喝一杯。”
“喝酒啊……?”凤展玉第一反应就是我还呢,在家里,所有人都不准他喝酒,就算在东苑,兄弟们偷偷喝,他们几个年纪的,喝了就脸红,也会被笑话一通。
“客官,楼上请。”
他还在思量之间,已经不知怎么的,就跟着二进了酒楼,上了楼,入了雅间。
这雅间里的摆设,与旁的没什么不同,可一进来,就让人有种压迫福
凤展玉飞快地将屋里看了一圈,确定那压迫感,就是从窗口负手望向窗外的那人身上传递来的。
一袭漆黑的锦缎长袍,看似简洁,却无需瞧见正面,只从织锦的暗纹和腰间的墨玉带,便可知道,穿着它的人甚是低调而又追求极致的品味。
凤展玉虽是庶子,却也是世家名门出身,那些金贵的东西,就算没用过,却也见过不少。
现在,他只看一眼便知,眼前这个人身上的东西,不要母亲嫡出的大哥二哥,就算是父帅那般气度,穿得起也未必驾驭得起!
“你……,你是谁?找我做什么?”凤展玉平日里凤家公子的气概,此时在这间房间里,完全施展不出来。
窗口的人悠然转身,侧脸映着窗外的光,氲上一层薄薄的金色,那一笑,如妖魔悍然降临日光之下,非但毫无惧意,甚至还有要将一切光明都湮灭的意味。
温卿墨。
屋内的伺候的侍卫朗声道:“这位就是东郎太子殿下,还不快行礼拜见?”
温卿墨挥挥手,笑意温和,声音冰凉沁透,如寒夜中的一滴露,“别这么大声,吓到朋友。”
“东郎太子……?”凤展玉有些受宠若惊。
温卿墨招呼他,“随便坐,不用客气。”完,瞟了一眼立在身边的侍卫,“我有个习惯,身边跟着的人向来不超过三日,这个,是今儿第一当值,莽撞了些,凤公子不要介意。”
凤展玉如何能随便不客气?他好紧张!
他竟然一出门就被东郎国的太子给请来吃饭!
“太子殿下……,您叫我上来,不会只是让我坐坐吧?”
“呵呵呵呵……!”温卿墨又是那招牌式的鼓掌,摇头叹道:“凤家的人,真的都是很聪明,在我们那儿,像你这样生得精致剔透又心思细腻的孩子,很多人喜欢。”
他的,自然是暗城,可是凤展玉听在耳中,还当他提的是东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