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宗退隐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传开,京城小巷里的老人心情舒畅,点了根精致的烟。
大会已经过去三天,天山上冷冷清清,山涧小溪,流水潺潺,又逢中秋,更添清冷。
那个在大会上一举成名的无名小卒,被人讥讽运气好过实力的年轻人要离,此时正抄着条小路,离开天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孤魂野鬼一个,怎么守得住这份人人垂涎的重宝。
天山下,三拨人。
山腰,赵家帮主携千户刘广,以小卒打伤爱子为由,前来索要赔偿。
山角,蜀道易上清,丁颜结义大兄。
沙溪县,蒙面黑衣数人,待月黑风高,杀人掠货。
好在还有一个喜欢上了管闲事的人,陈缺。
从那个名叫诸葛小小的少女不告而别后,他在武林大会中就一直打着酱油,心不在焉,直到那名仙风道骨的老者传来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轻轻点头,算是承了老人的情。
所以,在赵铁拳一脸寒霜下,就看着陈缺要离一行五人从山上缓缓走来。
而在此之前,易上清遇到了一个面子天大的先生,开出了一个他拒绝不了的条件。
“此后十年,延洲王家将助你一统西蜀道。”
这样的一句话换成其他人,易上清理都不会理甚至会出手直接将其打杀,可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声名在外的老好人,他毫不犹豫放下了兄弟之情和那本可顺手牵羊的剑极,点头妥协。
有全天下最有钱的王家支持,统一那个草寇横行散人自营的蜀道,何其简单。
之后,易上清问了个问题。
“先生从商不行无利之事,那个年轻人何得先生青睐?”
好好先生,好人缘好说话好家世,爱做好事罢了。
看着陈缺那张若无其事的脸,赵铁拳由心底生起一股杀意。
刘广同样如此,这个京都周瘸子手下的年轻百户已经成了他眼里的一颗钉子。
感受到几道骇人的目光投来,陈缺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赵盟主,刘大人,这么巧?”
赵铁拳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刘广则是挥了挥手,手底下的一众青衣卫将陈缺等人围了起来。
“刘大人这么大的阵仗,是要护送我们下山吗?”
一脸无辜的陈缺此时在自己手下眼里都有些欠揍,而落在屡遭打击的赵韩眼里,更是恨不得将那说话的嘴撕碎。
来这之前他可是多少闺中女子心中的神仙男子,可一个陈缺,一个要离,还有那少侠游一鸣,天才小鹤仙都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今天我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我想,今天恐怕你们是下不了山了。”
看着这个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年轻人,刘广皱了下眉,一声令下,麾下青衣卫缓缓拔刀。
青衣卫佩刀,由延州王家采用寒铁精炼打造,刀身纹有飞鱼龙鳞,出鞘时,刀光夺目。
陈缺这边,张义几人也早已拔刀横在了身前,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一触即发。
要离没有动,伤势刚痊愈了一些的他面色苍白,还很虚弱,看着身边临危不乱的年轻百户,他选择了相信。
哪怕从头到尾,陈缺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今天过后你欠我一个人情。”
三十道刀光越来越近,陈缺在劫难逃。
“喂喂喂!刘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个事!”
关键时候,陈缺再次喊道。
“仔细数数,我们这几个人?”
看似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落在刘广耳朵里,便成了最大的嘲讽。
从第一次结下梁子,刘广就派人打探了陈缺的虚实,一行五人,离开京城已有一个月,半个月前到达沙溪县,行山玩水,无所事事,且那个京城的瘸子好像并不知情,国师的口谕真假难辨。
莫非是来玩的?
好像猜到了刘广的内心想法,陈缺继而说道:“是不是应该有六个人在,为什么少了一个人?刘大人,我的手下三天前早已连夜回京复命,将此地发生的事一一禀告给国师大人。只要我在这里出了半点事,全部都会归罪到大人头上。”
“刘大人,不信的话不妨试试。”
似乎觉得不够解气,陈缺还故意做了个请的姿势。
“刘大人,别跟他废话,杀了便是。”
一旁的赵韩看刘广有些犹豫,开口催促道。
刘广没有理会赵韩,权衡一番后凑到赵铁拳耳边低声了几句。
看到赵铁拳已有松动之意,赵韩却是腾空直出一拳朝陈缺打去,这一拳打不打中不重要,重要的是两边人没了退路。
刘广暗道一声遭了。
陈缺不躲不闪,按住了手下要出鞘的刀,任由那一拳朝自己砸来。
就在这一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赵韩的整个身子都悬在了半空,难以动弹。
另一边,赵铁拳身旁泛起一阵肉眼可见的罡气领域,一道无形的内力将赵韩的身子缓缓拉了回来。
大宗师境界,内力收放自如,可隔空移物。
赵铁拳这一手让人大开眼界,也有威慑之意在其中,一旁的刘广则是眯了眯眼,赶紧拍了个马屁。
“赵盟主功夫当真是出神入化。”
将赵韩拉回来后,赵铁拳呵斥一声:
“放肆,还不向陈大人赔罪。”
没有看这对父子做戏的想法,陈缺示意手下几人将刀收了回去。
而刘广这边也让手下都退了回来。
赵铁拳哈哈大笑,拱了拱手道:“我和刘大人体恤陈大人这一路上颇为辛苦,特意在此等候多时,等着护送大人下山去。先前的事,实属误会。”
刘广也是附和道:“赵盟主已经在沙溪县设宴,邀请你和要离少侠一同前往,有什么误会也好和解。”
官场沉浮,变脸翻书。
就这几句话,赵铁拳也并非传言中鲁莽。
陈缺自然不会应邀,虽然赵刘二人现在表现得人畜无害,可一分钟前还要拔刀相向,赵韩更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拳下来他当时最好的应对就是暗自受下,由着泄愤一番,再后续就不知晓了,不过只要不真正的刀刃相见,局面就还能扭转。
婉拒了赵铁拳刘广的“盛情邀请”,也没让两人护送下山,陈缺带着几人迅速离去。
江湖的凶险,看得见的如赵韩的拳头,能躲也能不躲,看不见的如那本剑极,看似无价之宝,其实全是算计,于无形处杀人。
一份小小的武十榜单,就让这些心思各异的江湖人士勾心斗角,一本有命拿没命看的破书,就让自诩天才的年轻一辈不顾风度争得头破血流。
武林大会,天山退隐,沙溪县也如秋叶凋零,生意一落千丈,街上不见几个行人。将要离安置在了一家小客栈内,陈缺决定休整一晚,之后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看陈缺几人身着官服,小店伙计表现得十分热情,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我说这天山一退隐,县里好多人家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没人搭理。
“幸好几位官爷是来了我们的店,我们这店可是全县出了名的老店,服务周到,价格还公道。”
还是没人搭理。
伙计有些悻悻然,灰溜溜地走了。
要离虽然得救于陈缺解围,但也没放下戒备心,实在是受不了那眼神中的“提防之意”的陈缺出了客栈,去了趟县衙门。
入夜。
一行黑衣人悄悄潜入了客栈。
打开了要离的房间,一人抽出匕首朝被子里的人狠狠刺了数十下,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刺入肉体声,更不见鲜血溢出。
“糟了,中计了!”
一时间灯火通明,请君入瓮。
楼下四周已经布满弓箭手,店伙计被捆在一旁,密密麻麻的黑铁箭头散发着寒意,一触即发。
陈缺旁边站着个干瘦老头,身着官服,正是沙溪县县官何长庸。
拍了拍何长庸的肩膀,陈缺笑着说道:
“何大人,抓了这拨人,升官指日可待。”
因为兴奋而有些激动得颤抖的老人,大概以为这辈子升官无望,没想到有一天还有这等功劳落到自己头上。以前有天山宗在,沙溪县人人安居乐业,难以彰显自己的才干,今天有这京城来的大人提携,只恨不得要跪下去磕头感谢。
“交出手中的武器,不然莫怪本官不客气了。”
何长庸朝着楼上大喊了一句,气势十足。
却见一道寒光飞来,吓得后者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也幸好陈缺及时出手将那匕首打偏,插在了柱子上。
“给我放!”
只听得破空声,一支支飞箭相连成一拨拨飞箭,四面八方,遮天蔽日。
黑衣人本来就因中计而气愤不已,见这阵仗一下子慌了神,开始四处逃窜。
不时有人中箭,发出惨叫声。
却见一道剑气划出,为首的黑衣人持一柄长剑,挥舞之下数道剑气迎上了满天箭雨,其他黑衣人见状也是缓过神,纷纷出剑朝楼下杀去。
一时间场面四乱,陈缺也是拔刀朝二楼飞去,迎上了黑衣首领。
两柄飞刀先行,陈缺持刀在后,却见黑衣人使出一道剑气击落了冲劲十足的飞刀,接着长剑落在了陈缺刀上,震得后者虎口一麻,不得不向后跃去。
黑衣人又一剑斩出逼得陈缺横刀去挡,一招过后陈缺倒落在地,坚不可摧的龙鳞刀落在一旁,刀身上留有长度不一的数个缺口。
黑衣首领没管陈缺死活,持剑杀向了人群,那边,张义等人也与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黑衣人中高手众多,好在张义这边人数占有优势,一时间也难分胜负,但在黑衣首领入场后,局势开始一边倒。
最后,何长庸召集的县镇乡所有的捕快死伤惨重,而何长庸更是不见踪影。张义身中数剑身死不知,孙方持刀半跪,乔邹倒在一旁,陈缺靠在柱子上,喘着粗气,胸口还有鲜血淋漓的数道剑痕,就在刚刚,他又与黑衣首领过了几十招。
黑衣人这边除去黑衣首领,仅剩三人。
“把剑极交出来,留你们一条性命。”
这名大杀四方的剑术高手淡淡道。
陈缺拄刀勉强撑了起来,咧着带有血迹的嘴角笑道:
“我想,今天你是杀不了我们了。”
有风声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