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面打得再翻天覆地,京都这个地方永远也不会乱。
国师给周嵩的那张名单里,记载了京都所有消灾刺客的名单,让人疑惑的是,国师却没有对其下手,直到周嵩上门才知道有这么一份名单在。
可惜的是,潘寒门最后还是逃走了,或者说人间蒸发了,而消灾的其他刺客抓了不少,也死了不少,不过那些活着的也将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经历了潘寒门一事后,周嵩加派了不少青衣卫人手,留下了三名百户,对于进京的人加大盘查力度,进行身份登记,确保整个京都不会有身份可疑,来路不明的人。
陈缺很惨,连续遭遇了两次生死大战,每次碰到的都是轻松碾压自己的对手,让他这个一品高手无力反抗,只能在死亡边缘徘徊。不过因祸得福,在与潘寒门的绝境交战中,最后陈缺使出了生平最强一刀,隐约触碰到了宗师的门槛,这些天里,一直躺着的他便在思索自己跻身宗师还差些什么。
只说潘寒门死人堆里打滚,练就一身杀人技。
又有谁知道陈缺白天练刀,夜里练刀,梦里练刀呢?
说到勤奋,潘寒门也不如陈缺,所以陈缺有点委屈。
一委屈,他就叫上了几个手下,走了趟万象街。
……
……
来京都做买卖还发不了财的人只有两种,笨的和耍小聪明的。
万象街生意五花八门,店铺多达上百家,多是酒楼客栈,茶馆面馆包子铺,珠宝店金店当铺,绸缎铺胭脂水粉店,除去这些还有些偏门生意,赌坊斗兽场青楼,在京都生意很好做,达官贵人,富家太太,千金公子爷那么多,站在自家店门口溜须拍马一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金主们倍觉有名,自然也就乐意进店消费一二了。
笨的不会活络人情世故,难活。
耍小聪明贪图便宜的动别的心思的则更不受待见,能在京都寸土寸金块地方混出名堂来的又有几个不是人精,会给别人占了便宜去。
十里万象街,从头到尾十里铺,不多一分,不差一毫。
没有进去太多,就在街口的一个小酒馆里,陈缺张义几人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小酒馆虽然店不大,但是生意格外好,来这里的人都是奔着那锅小黄鱼和一壶烧刀酒而来。
鱼肉鲜嫩无比,入口即化、烧刀酒酒香浓郁,辛辣暖胃。
酒馆里的小二一见陈缺等人,杵在原地,颤颤巍巍脚都抬不起来,哪怕陈缺已是这里的熟客。而那些喝着酒侃侃而谈的客人无意间瞥见了陈缺后,指点江山的手悬在了空中,再没了下文。
“小二,上酒。”
张义出口喊道。
“陈,陈大人,今天可还是…”
“老样子,多放点盐菜,别炖太久。”
陈缺缓缓说道。
“先把酒拿上来。”
乔邹也是提醒道,几人之中就他酒瘾最大。
小二连连点头,跑开了。
而本热闹不已的小酒馆,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只依稀听见小小的说话声。
看着陈缺脸上那道细细的刀痕,清秀的面容上极为显眼,虽然只是陈缺的下属,但平日都将陈缺当作弟弟看待,天保人将陈缺送回来时,伤痕累累脸上还留有一条血迹,事后用尽了所有办法依旧留下了一道浅疤,为了照顾陈缺的感受,几个人十分默契地没有提。
酒上来后,乔邹也不讲究客气,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上,然后小声说道:“听说五王爷的女儿来京城了。”
一句话就勾起了几个人的好奇心,除了陈缺。
宁远是几人中最不爱讲话的,平日里办起案来一丝不苟,此时也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真的假的?”
“我听说这郡主聪明伶俐,最受五王爷疼爱。”
孙方也参与了进来。
见几人在讨论事情,小二端上小黄鱼火锅后,不敢逗留,只说了句“大人慢用。”
“其实这陈大人不抓人还是挺好的,和颜悦色,只是三天两头来万象街就是抓人,谁能不怕。”
小二想着。
小黄鱼在桌上炖着,冒着热气,香气腾腾,陈缺打断了几个人的絮叨,让几人趁热吃,鱼肉很嫩,然后就埋头吃起鱼来。
对于鱼啊,蟹啊,虾啊这些菜,都是陈缺的最爱,用他的一句话来说,唯美食不可辜负。
至于几个人讨论的,他早在国师那收到了消息。
二十五年前,先帝驾崩,庆元帝登基。然而在先帝的子嗣中庆元帝并不是最受宠的,最受宠的是惠贵妃所生的两个皇子,先帝心目的太子人选也是两个皇子之一,后来还是由长子许昊继承了皇位,也就是后来的庆元帝。而两位皇子一个去了漠北,一个去了遥南,成了现在威风凛凛的漠北大元帅和名声浪荡的遥南五王爷。
这些宫里的秘闻知道的人不多,而陈缺也是从周嵩那里听来的,且只知道国师大人在当年皇位一事上有着重大戏份,而遥南五王爷从没来京面圣过。
那个有着遥南明珠之称的郡主是来京了,不过却是被软禁在京,居住在皇宫别院中,有青衣卫的人专门保护,而这个人就是陈缺。
不过陈缺还没见到郡主,只知道在遥南非常有名,七八岁时就已是个美人胚子,如今碧玉年华更被那号称“世间女子但凡有一点姿色无人不识东方”的东方先生评为遥南最动人。
到底长什么样呢?
……
……
皇宫别院,京都第四条街,也可以说是一块大区。
两人同行,一人在后。
百户陈缺,郡主许秋阳,聚贤阁宗师一刀汪洋。
“小小缺,你们京城还有些什么好玩的?”
郡主出身的许秋阳完全不像名门闺秀那般端庄文雅,颇有些俏皮刁蛮,圆圆的脸蛋有些婴儿肥,说起来话嘟着个嘴。
没有回答许秋阳,陈缺一路已经领教了这个遥南郡主的天马行空,神神叨叨,一会儿要去斗兽场,一会儿又问京城什么时候下雪,没完没了。而且像在游玩一般悠闲自在,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种变相囚禁。
而对于身后那个遥南有名的宗师,陈缺早在几个月前的武林大会上见过,只是当时没有看到许秋阳,没有想到这一层,而本该早早到京的郡主大人却拖延了好几个月,想来是把西南三州逛了个遍。
“小小缺,你脸上这道刀疤还挺好看,蛮配你的。”
已经不知道是陈缺第几次白眼了。
……
……
和许秋阳分开后,陈缺去了趟周府。
周嵩说了一番话。
“小五爷在遥南谋划二十年,聚拢了遥南半数之上的江湖高手,私下还与南海将军郭升来往密切,小缺,你说他想干吗?”
不知,或者不敢想。
五王爷在遥南一带声名浪荡,王府比京城的皇宫还要大,出行豪车骏马,侍从百人,爱美人美酒,好结交江湖英雄,自诩风流。
原来只是表象。
有些东西陈缺想到了,有些东西陈缺想不到。
天下大势,云雾散去。
许漠担任漠北兵马大元帅,二十年只守不攻,年年还要大量的军饷粮饷,落在天子眼里,只有苦劳没有功劳。
遥南五王爷败絮其表金玉其中,不惜自毁名声,韬光养晦多年,已成大患。
再加上江湖庙堂看似互不相干,背后则牵连极深,一州州官一县县官都成了那些江湖门派的庇护伞,相互勾结,各取所需。
对于以前的陈缺来说,只要练好刀,把该抓的人都抓了,然后从一个小小的青衣卫变成小旗官,百户,千户,让那个已经白了好些头发,自己记事起腿脚就有些不方便的中年人坐上总旗的位置,这样就够了。
至于那个从小他问过的身世问题,周嵩只说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在一个小村子里遇到了一对被许多杀手追杀的夫妇,当时夫妇已经奄奄一息,将手中还尚在襁褓的陈缺托付给了周嵩,之后便长辞人世,而周嵩调查了多年也没能调查出那些杀手的身份,那对夫妻也被周嵩埋在了小村子里。之后小村子遭遇了一场大洪灾,夫妻二人的坟墓也不知道去了哪。
对于父母的印象只有模糊的陈缺,在幼童时期遇到了潘寒门,花无冬。一个是与自己身世相仿的可怜人,一个则能让自己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
……
京城下雪了,在许秋阳的大喊大叫下,陈缺从睡梦中醒来。
陈缺住在皇宫别院的中三环,一大早便听到了许秋阳的囔囔声。
一段时间下来陈缺已经习惯了许秋阳的神经大条,回了句:
“下雪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归说,陈缺还是披上了袄子走了出来。
刚开门,一个雪球砸了过来,被陈缺躲了过去。
只见许秋阳小脸通红,戴着顶大白帽,右手还捏着个雪球。
“谁让你躲的!站着别动。”
许秋阳冷哼一声。
于是,一大早陈缺就被砸了一脸雪。
玩了好一阵,还堆了个雪人的许秋阳才依依不舍的进了屋,边哈着热气边搓着手。
“怎么今天大高手没跟在你后边?”
陈缺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要你管啊?”哆嗦着身子的许秋阳接过茶,小心地吹了一口。
“你是没见过雪还是怎么的,这么激动。”
说到雪,许秋阳顿时就来了劲。
“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就梦到下雪了,整个京都都是白茫茫的。”
许秋阳兴奋说道。
“然后一醒来,一醒来就全是雪!我马上就想到来告诉你了!”
美梦成真。
“哦…”
陈缺白了一眼,拉着长音。
紧接着,就听到有些低落的一声。
“你知道吗,我们绯城从来不下雪。父王也不允许我离开望州。”
“走,我们去滑雪。”
陈缺伸出了手。
只希望有些事晚一点来。
愿你好梦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