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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失足成千古恨”对于熊霆现在的处境来说,便是如此。

站在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本来应该要保他晚年无忧,结果却在这个时候要他退位让贤,离开西蜀道,隐姓埋名。

“凭什么?”

老匪王的语气有些低沉,又有些激越,要他离开这西蜀道,无异于让一个远离俗世的老头走出大山,自是不可能,哪怕落到这般田地,他依然不觉得自己就完全输了。

“您还有得选吗?”

第一次在这位老人面前流露出真情实意的陈三,态度强硬。

熊霆已近迟暮,损失一个苗劲或许动摇不了他在西蜀道上的根基,但手底下出了叛徒,则让这个履仁蹈义的老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那套已经在西蜀道上行不通了。他自问对手底下的人不薄,只是年龄大了,又久在高位,不如那些个雄心壮志的手下,安于一隅,才是老一派与年轻一辈的最大矛盾。

被陈三这么一问,熊霆大怒,待要发作,陈三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以后这西蜀道要是没有了土匪盘踞,该是多好的一块地方。”

熊霆冷笑一声,似乎对陈三扑风捉影的一句话十分不屑,便是那英明神武的先帝都拿这西蜀道没有办法,没有土匪盘踞,说得简单,就像不让天底下的商人做买卖一样,怎么可能。

“所以,凭什么?”

到现在,熊霆还固执的认为陈三是贪图他手底下那所剩不多的人马,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不给陈三回答的机会,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气氛沉重的匪窝躁动不安。

邵闯南,晏滔的人马来了。

从龙骨田那边,两大匪王的人马倾巢而出,声势赫赫,行走间,天空乌云密布,脚下尘土飞扬,狂风大作,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陈三迅速带着黑水沟自己的人走了出去,而剩下的熊霆手下,却依旧蹲着原地,灰头土脸,早没了昔日身为匪王手下的那份傲气。

良久,才从小屋子里传来落寞一声。

“想继续留在西蜀道上的就跟着去,不想的话现在随我下山。”

一百多名土匪,饶是见惯了生死的硬汉子,这一刻,有些难过,也燃起了斗志。

难过的是,自家老大妥协认输了,以前的那个聚贤寨再也回不去了。

燃起了斗志,则是上了山后,便成了连个正当身份都没有的乱民,山下的生活他们也回不去了,还不如跟那个年轻土匪赌一把。

最后,一百多名土匪没有一人下山,一人给小屋子里不曾现身的熊霆磕了一头,不再回头。

上山当土匪,本来就没有回头路。

有人下山,一个老头牵着一个小孩,行至山腰,回头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老眼间,尽是不舍。小孩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坚强的孩子,刚适应了山上的生活,家又没了。

两只发旧了些的袖子遮住发红的眼眶,轻轻揉了揉。

……

从西蜀道杀出重围,姚沉一路不敢停留,逃到了延州州界蒲县,那里有一个铁拳帮的据点。

蒲县紧挨着关州,县里曾出过一个为民立身的朝廷大官,学识渊博,胆识过人,考取功名后拜在了那位宰相门下,后回到家乡,亲自下放到乡野与百姓耕种,并向京都上奏,请求拨款办学塾,扶持农耕经济,大力主张“人穷不能思想穷”“民以食为天”的为政理念,只可惜这位清官鞠躬尽瘁,却英年早逝,那些远大抱负下的蓝图刚刚下笔,就被一把土给完全掩埋。

蒲县城门口有座手持书籍的雕像,名曾公,百姓为纪念那位两袖清风的县官而筑,而正因这座石雕,才免受了西蜀道土匪的侵扰。大刀帮从西蜀道杀下山,折损了不少弟子,如今只能在这等着赵铁拳的到来,然后带着所有人强过西蜀道。

西蜀道乱了,附近的那些县镇里驻守了不少青衣,以免山上的战火殃及到山下来。

那日,先是陷入了几百土匪的包围,姚沉算是见识到西蜀道上的土匪的嚣张横行,那个比他年纪大一些的老土匪,一句话直接无视了他身后站着的赵铁拳,在西蜀道,管你是什么来头。之后,又被另一伙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三方陷入了死战,要不是他在上山之前已经跻身了小宗师之境,怕是也死在了那乱刀之下。

想起那些凶狠的亡命之徒,姚沉心有余悸,这些草莽大匪远比他们这群江湖人士更加心狠手辣,即便一个个武功粗糙,刀法拳法杂乱无章,可厮杀起来,完全不逊色于宗门中的普通弟子。

山上的大战早已拉开序幕,哪怕生出了许多变故。

比如那个陈三身上穿着一件天蚕宝甲,刀剑砍在身上除了受点内伤外,没有一点皮肉伤,手持一柄古怪的赤红长剑,所有刀剑碰上都会被一剑切断。

陈三一个人牵制住了邵闯南,晏滔两位匪王,以及手下的那些得力大将。

邵闯南还是第一次看到陈三,看到陈三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这个土匪头子活着离开。这么一个二十出头,或许满了二十一的年轻人,就像那个时候的他和晏滔一样,充满着野心,也充满着威胁。

那边是杀喊声连天,没有招式,没有布局,只凭着一身蛮力和勇猛无畏在千人乱战中杀出血路,杀出凶名,刀砍卷了,就从地上捡一把刀,再砍,眼睛被鲜血蒙蔽,就闭上眼睛乱挥,手没力气了,就用头去撞,头不行,就用牙齿咬,活着的人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

停了,不是死在乱刀下,就是被人活生生踩死。

而这边,虽然战况没有那么惨烈,却也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不是死在陈三那把古怪的长剑之下,就是死在那一道道刀气之下。

亦或者,陈三被那手持双刀,刀法的晏滔一刀割断脖子,被那也是宗师之流,野路子出身的邵闯南斩断手脚,最后也成为这西蜀道,数千尸体里的一具枯骨残骸。

陈三挥出一刀,化作一道半月流光,仿佛要将天上的乌云驱散,右手又是一剑,一道虹芒便在原地生起。

天空之中,雷鸣电闪,黑暗仿佛要将西蜀道吞没。

晏滔一记恶狗扑食,双刀之势要将陈三那没有宝甲庇护的脑袋给从上往下斩落,而邵闯南也找准时机,从后斩出一道刀气,这一刀只为拖住陈三的身形,真正的杀招,则在随后疾如闪电的第二刀,其他的手下则帮着压阵,不给陈三有任何喘气的机会,前仆后继,专盯着陈三的手脚下狠手。

陈三的头发被一根红绳绑在脑后,露出了那不再清秀,却多了些坚毅的脸庞,深邃的眼眸如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漆黑如墨,而眼角下那道细细的刀痕,仿佛在为这个淡漠的年轻人平添一丝出画的真实。

陈三动,腾空起。

躲过晏滔迎面而来的双刀,避开邵闯南背后突袭,在空中身子横翻,左手刀右手剑翩翩画圆,一刀割在了晏滔衣袍上,鲜血如喷泉而涌,一剑挡下了邵闯南偷袭的第二刀,刀身暮然断成两截。

陈三落在两人身后,又是数记乱刀斩来,陈三贴地而飞,正是那岭西有名的轻功燕子衔泥,没有沾上半点泥尘。

邵闯南凶光毕露,大呵一声“杀”断刀劈在了陈三的天蚕宝甲上,陈三反手一刀,邵闯南啊啊大叫,手上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刀口,鲜血直流,而这么一刀,陈三也在地上连连翻滚,退在了一旁,口吐鲜血,显然受了重伤。

邵闯南心思缜密,发现以伤换伤才是对付这个刀法精湛,一身神兵利器的陈三最好办法。而随后晏滔也是明悟过来,不顾空门大露,趁着陈三受伤的空隙欺身逼近,双刀乱舞,逼得陈三连气都换不过来,只能再次出剑挑开晏滔的刀。

无休止的攻势,陈三已经有些疲于应付,对方拼着重伤也要斩落自己,其中还有一个同境界的邵闯南,和一个双刀晏滔,短时间里,便让他身上又多了两道刀伤,陈三这边已显败迹。

“轰”的一声,伴随着这声惊雷,一滴如黄豆般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然后便是砸在脸上生疼的雨滴,滴滴打在了西蜀道活着的,死去的人身上。

雨滴成线,天空像裂开了一道口子,西蜀道上迷潆一片,黑水沟被这雨水冲刷,形成了道道血红浅滩。

那边,在远多出自己这边几倍人数的情况下,梁屠带着两百多人殊死抵抗,身边已经不知倒下了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兄弟,每一个人都杀红了眼,死一个也要拉上个垫背的,不停的有人倒下,也有人杀得喉咙嘶哑,嘶喊声被响彻天地间的雷声给掩盖下去。

“去死吧!”邵闯南一擦脸上的血水,雨水又再次覆盖上来。

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每个人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血腥乱战。

雷声贯耳,振聋发聩。

秋雨秋风,吹打在衣衫破烂,单薄的身子上。

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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