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桑在道路中间坐下,一边休息回复体力,一边观望这个奇异的世界。
看得久了,木桑心下暗叹一声。
来之前完全想不到这里面是这样一番天地。
满世界的墓碑、鲜花和猫,听起来仿佛童话般浪漫,但真正身处这个世界中时才感觉到,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安静。
静得让人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真实感,仿佛身处一个无声的梦境。
不过,无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妨碍她做自己的事。
木桑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软剑。
这是妈妈留给她的遗物。
…
等到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木桑就站起来继续奋战,怀特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除非即将伤及她生命,不然绝不出手,她要是累了停下来,他也就跟着停下来,毫无积极进取之心,这态度简直就像是来这儿逗猫赏花来了。
半路上,木桑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他到底是为什么来的,逗猫的少年抬起头来,手指在橘猫脑袋上轻轻点了几下,微笑着答道:“我只是想来这地方看看。”
“……”
行吧,人家真的就是来欣赏风景的。
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木桑无言以对。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道究竟用了多久,木桑估摸着也该有几天了,她自己本来就四海为家,乾坤袋里日常有备许多干粮,那少年看起来两手空空,却温和地拒绝了她分享食物的提议,这么些天过来,木桑都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
是已经辟谷了?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木桑忍不住多打量了少年几眼。
看起来年纪也没有多大,不可能已经辟谷了吧?
她今年刚刚十八,十岁开始修炼,到如今窥业境七段,也算是天赋很不错了,不然也拿不到这一届选拔进入神殿的资格。
这少年看起来也不比她大多少,难道是个天才吗?
木桑暗中观察着自己的伙伴,心里做出了各种猜测。
再一段漫长枯燥的旅程之后,视野尽头的景象终于出现了变化。
“那边……好像就只有一座墓碑?”
木桑对着那貌似尽头的地方观望了许久,扭过头,语气颇有些失望地说道。
“是吗。”
她的伙伴反应非常冷淡。
这么些天了,木桑觉得这少年简直就像是来参禅的老僧,他自己是怡然自得乐在其中了,木桑可是快闷死了。
似乎是从木桑的目光里感觉到了她的怨念,少年停顿了一秒,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那我们加快速度赶紧过去吧。”
“……”
木桑依言加快了速度,怀特继续抱着他的猫走在后面。
终于来到最终的墓碑面前,那上面已经没有任何兵器了,只有一些细小的,还没有愈合的空腔在一缕一缕地往外淌“血”。
“这是什么东西?”
木桑蹲在墓碑前,看着那些从墓碑里流出来的鲜红的液体,忍不住皱起眉,“看起来简直就像活的一样。”
“据说神殿每年提供的武器就是从这块墓碑上‘长’出来的,”怀特站在距离墓碑有几步远的地方,神色淡淡,“或许真的是活的也说不定。”
“我不信,哪有这么荒谬的事,”木桑说着站起身来,扬起手中的软剑猛地向面前的墓碑劈去,“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惊愕之中,怀特抱猫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你——”
软剑劈在墓碑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劈在某种柔软有弹性的物体上一样,缓缓裂成两半。
裂痕从墓碑的顶端一直延伸到底部,仍然没有停止,就连两人脚下的地面也裂开了一道深深的裂隙。
紧接着,土块隆起来,隆至最高处便往两边滚落,一副巨大的水晶棺从地底升起来。
透过剔透的棺盖,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景象。
一名黑色长发的年轻女子蜷缩着躺在里面,紧闭的双眼此时微微挣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眼。
木桑惊愕地后退几步,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身后的少年保持着双臂悬空的动作一动不动,似乎整个人惊呆在原地。
“这底下……居然真的埋着人……”
木桑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她回头看了一眼怀特,看见他惊呆的样子顿时有些好笑。
什么嘛,惊讶成这个样子,也还是个少年嘛。
橘猫从少年怀里跳下来,站到了水晶棺顶上,冲着棺中的女子轻轻地叫了一声。
看见木桑伸手想要打开棺盖,少年心头不自觉地一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阻止,然而,当他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伸出去的手却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他望着棺中人,慢慢地收紧了五指。
沉重的棺盖被推开,一阵刺耳的声响过后,木桑将棺盖推至一边的地面上,这下棺中女子的容貌在两人面前一览无余。
像是为了配合此地的景致,女子的肤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身子包裹在纯黑的衣物下,能大致看出瘦削的轮廓,最奇异的还是女子的左眼,不同于她紧闭的右眼,女子左眼的位置没有眼球,一朵纯白的小花盛开在她空洞的眼窝里。
随着棺盖的打开,外界的空气灌入其中,女子的身体微微瑟缩。
就在怀特犹豫着是否要上前的时候,棺中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
那仅存的右眼中,鲜红的瞳仁艳丽得像是最浓烈的夕阳,可此时里面却没有一丝温柔的神采,女子的眸光凶戾得如同沉眠中被惊醒的鬼怪。
当她从棺中坐起,她左眼的那朵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而后凋落,鲜血从那空置的眼窝里淌下来,形容凄异。
两人这时才看见女子手臂上向外生着许多细长的管子,如同血管一样将她与她身下的水晶棺相连。
木桑猝不及防对上女子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住在人心最幽暗处的恶魔盯住,霎时一阵恶寒笼罩下来,她看着女子向自己伸出手,身体却怎么都动不起来。
怀特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拉开,棺中女子的手于是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望着面前少年妍丽的面容,女子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感情,那双煞白的唇嗫嚅着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为什么……唤……醒……我……”
怀特一动不动地站在女子面前,任由那双手圈住他的脖颈,然后慢慢收紧。
窒息感涌上来,他却在女子俯身靠近的时候小心地张开双臂,将人拥护在怀里。
“姐……不是说好了你会回来找我的吗?”
怀特的身形好像突然间长大了一圈,从清妍的少年变成了肩膀宽厚的青年,他伸手轻轻将女子脸侧的血迹抹去,望着那缺失的一只眼,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
橘猫也在这时跳上了他的肩膀,探头在女子脸颊上蹭了蹭,又舔了舔。
女子眼中凶戾的光凝滞了一瞬,有什么温和的颜色在她瞳孔深处被唤醒。
“你……”
女子嗓音微弱地吐出一个字,却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