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无笙一边生气,一边又不知道该点什么。
由于她给出的决策通常都是合适的,即便有时候存在风险,往往也是情理之中,无可避免。正因此,常年以来其实很少有人像这样非要和她犟。
再加上东无笙本人又一贯保持“爱听不听,不听拉倒”的做事风格,遇上拎不清道理的人,隔着老远她就会自觉绕道走,向来都活得十分我行我素。
如同眼前这般想生气还找不到理由的情况,东无笙其实并没有多少应对经验。
“怎么,学了几个月枪法,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和我练练是吗?”
理性服不成,东无笙转而面无表情地开始恐吓。
“姐……”
少年放软了语气,“你总是做这些危险的事,我很担心你。”
阳光落进少年琥珀一样的眼睛里,像有融化的松脂在里面流淌。
东无笙:“……”
东无笙索性不再废话,伸手召来一条金龙,把孩卷起来丢回他自己的房间里去。
然后一边生气,一边头也不回地推着轮椅往外走。
唉呀,拿符箓对付孩儿啊,东无笙……
烦。
……
在东无笙离开后,她的金龙尽职尽责地替她守在斑的房门外。斑学会金龙阵还不到两个月,他不得不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研究怎样施放出同等威力的金龙,等到两条金龙相抵,才让他能够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翻出来。
呼
站在窗台底下,斑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发,只觉得一番爆肝的脑力劳动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还可以肝!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上次废城的事情之后,东无笙回来就用法术彻查了他留下的标记,然后清理了。
斑自己上次使用的时候其实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就成功了。
因为他有时候也会离开府邸,自己出去走走看看,为了安全起见,东无笙平日里基本都把她那件黑袍子留在府邸上,让他自己要出去的时候记得穿上。
像这种较高品质的法器使用前都是需要神识提前标记过,只有法器原主人留下的神识认可了,后来者才能使用。
东无笙平时大概也没想过要清理这种标记,结果就在那让他钻了个空子。
这次这个办法没法再用了,不过斑也没打算故技重施。
到今为止,神行符这个办法他用了也有两次了,每次都会被东无笙当场发现。
到底,神行符这个东西太原始了,东无笙就算睡着了都能感觉到它的传送波动,一点都不隐秘。
这次的事情如果再被东无笙当场抓获……
虽然斑也想象不到那样会发生什么,但是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吧……
而且这次他都已经知道东无笙的目的地是废城了,直接就往废城去不是更好?
要在一座城的范围内找一个人,听上去可能有点困难,但是,以东无笙的相貌在沙洲国这边不可谓不显眼,随便抓个过路人不定都对她的经过有印象。
这么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困难的。
斑很快就发现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他才刚走到废城的城门口,就被守城的罪民给拦下了,那些罪民甚至要把他抓起来扭送回去,声称是有人吩咐他们这么做的。
斑这才想起来,东无笙留下的那条金龙被消灭了,她那边恐怕也会得到什么反馈。
东无笙现在大约已经知道他跑出来了。
所幸斑前不久刚刚突破了窥业境,现在也算是个刚刚踏上修仙道路的修士了。
为了这种事情打伤人不太值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跑得快。
趁着几位罪民被他施放出来的金龙吸引了注意力,斑忙不迭地跃上城墙,打算就此偷渡。
结果,他才刚登上城墙顶端,就正对上一双殷红如榴花的眼眸,而红眸的主人正隔着一张暗红的面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攀在城垛边缘的他。
斑:“……”
老母亲无声的凝视让人瑟瑟发抖。
一时之间,斑也不知道自己是上去好,还是下去好。
斑最后还是选择翻过城垛,走到东无笙身旁,挠一挠眉毛,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姐。
东无笙:“……哼。”
然而东无笙意外地没有什么,只是给他报了一个方向,默许了他在身后推轮椅的行为。
废城的街道几乎算不上是街道,只能是简陋棚屋之间剩了一点勉强能让人通过的缝隙,地面上还不时出现几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衣衫褴褛,也不知是死是活。
“姐……那些人死了吗?”
每经过一个倒地者身边,斑都仔细查看了他们的胸口和脖子,看是不是还有起伏和呼吸。
“有些已经死了,有些还活着。”
“我们来这儿能做什么?”
“海瑟薇托我来看看。”
话间,他们从一个瘦的身影旁边路过,当东无笙到海瑟薇的名字时,一只枯瘦的手臂忽然伸过来,抓住了东无笙的脚踝。
斑一惊,顿住了脚步。
“没事。”
东无笙低头看了一眼,从轮椅上站起来,在孩面前蹲下,伸手拨开了孩枯黄杂乱的头发。
稻草似的头发后面,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
这张脸脏得几乎认不出五官,只能看见一双黯淡的眼睛,一点微弱的求生**就是里面最后的光采。
孩的脖颈上有一大片狰狞的疤痕,东无笙看见了,伸手过去,孩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慌忙躲开她的手,缩回到角落里,瞪着一双灰暗的眼睛看着东无笙。
“别怕,让我看看,我不会伤害你的。”
东无笙已经尽力放缓了语气,但孩的目光里依然充斥着紧张和慌乱,如同守卫国界的士兵一样,将她视作企图冒犯领土的敌军,警惕着她的一举一动。
东无笙沉默了片刻,而后伸手摘下自己的面具,时隔大半个月再看见这张脸的全貌,斑意外地看见这张脸上布满形状奇特的裂口,像是干涸之后龟裂的河床,寸寸撕裂开来,却不见有血流出。
缩在角落的孩看见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我不会在意你的伤,让我看一看,我才能想办法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