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七将郁孤染到公主府的事情详细说完,问:“主子,要拦着公主吗?”
“不必了!”金执一边批公文一边回复,“让她去散散心也好!”
“可是哪里不便派羽卫跟着,万一……”
金执停了笔:“风宇不是快到朔方城了吗?引他过去!”
“是!”
南朔自建朝以来,只有一位皇帝,那就是郁孤容安。羽七拿了本南朔大事年表给颜如玉做功课,颜如玉看完摇头感叹:“这些叔伯们居然都是被熬死的,真是史上最冤的一群太子!”
跟不到五十的凌竹实比起来,郁孤容安才是真正的老皇帝。他今年已经快八十了,一个人能够活到一个甲子已经是稀奇,他却能活到近八十岁!郁孤家的皇子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他还稳坐皇帝位!
郁孤容安前半生征战天下,以战发家,又灭前朝自立为帝。励精图治二十年,为南朔的鼎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后来几度出家,不理政事。先前是太子郁孤岚代理国政,现在郁孤染成为新的太子,权力却被金执一手把控。
郁孤容安带发修行,颜如玉觉得这大概是因为没有那个和尚敢给他剃度。郁孤容安在觉安寺,寺在朔方城外有容山上。
颜如玉的马车停在山脚,她俯下身摸了摸这白玉石阶:“是真的白玉!我的天呐,这得花多少银子!”
等她一路爬上山,看着这深山古寺的朱门金佛,那可是上好的丹漆和两三人高的大金塑佛像。还有丝绸黄幡、紫檀木案等就不必说了。
颜如玉暗暗盘算一番,光是看到的这些东西耗费便已超出她能估计的最大数额。佛家宣扬的众生平等,如此耗费银钱,不知盘剥了多少百姓,哪里还谈得上平等?
递上拜帖,住持方丈引她去老益崖。一个老翁在崖边盘腿静坐,颜如玉走过去拜道:“郁孤颜见过陛下!”
“阿弥陀佛!”老翁道,“施主请起!我佛慈悲,众生平等,虚礼可免矣。”
“谢陛下!”郁孤颜想驳他的众生平等,但第一次见长辈,还是不要顶撞的好。
郁孤容安看着她,道:“你走近些,让老僧仔细看看!”颜如玉走过来蹲下,郁孤容安仔细看着她的脸,叹道:“真是像啊!”
这话金执也说过,他说自己和先太子一样长得英气。颜如玉除了笑笑,也不知说什么。许是感觉到她的拘谨,郁孤容安笑道:“你来南朔可还习惯?”
“习惯!”颜如玉道,“南朔的水土很养人,大家待我也挺好的!”
“那就好!”
一时无话,颜如玉只能没话找话:“您每天都在这里修行吗?”
“是啊!”郁孤容安道,“这老益崖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嗯!这里视野开阔,风景很好!”颜如玉附和道,“既已拜过长辈,我就不打扰您修行了!我以后再来拜见您!”
“不必了!”郁孤容安道,“有生之年能够见到岚儿之女,老僧俗愿已了。从此以后自然是尽断尘缘,潜心修炼。”
“是!”颜如玉心里有很多不理解的事情,这个南朔皇族太奇怪了。皇帝一心想修行,太子代管国政却每天赋闲郁孤台。这样的家族还没有颜家有人情味儿,她觉得自己真该好好了解了解自己的身世。
颜如玉还没走出老益崖,郁孤容安忽然叫住她。他问了颜如玉一个问题:“你说我能长生吗?”
“这……”颜如玉据实道,“我认为您能长生!但我不认为这样的修行能够让您获得长生。”一路所见实在震撼着她,颜如玉想了想还是谏言,“人的寿命终究是有限的,但功德无限。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至多不过百年,可恤民安国的功业会流芳千古。那些功业,就是长生!”
“你胡说!”郁孤容安忽然狂躁起来,他指着颜如玉道,“我可以长生,我不需要流芳千古,因为千古以后,我还会活着。”
“这是不可能的!”颜如玉驳他道,“世间万物,生灭自有定数。陛下是一国之君,当思今下,但行好事,何必要问前程?”
“不!我皈依佛门,潜心修行几十年。佛祖慈悲,一定会赐我长生的!”郁孤容安走过来,“你敢忤逆佛祖,我杀了你!”
颜如玉见他冲过来,忙要逃下崖去。谁知她本就在崖边,慌忙之下,脚下一个不慎往崖下掉去。郁孤容安见此情景,忽然安静下来,他又坐回蒲团上去:“阿弥陀佛!因果有定,报应不爽。善哉!善哉!”
颜如玉吓得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一条绳索缠住她的腰,风宇一手勒紧绳子,一手抓着岩石朝她大喊:“颜三,没我不行吧?”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说风凉话了!”颜如玉道,“先拉我上去行吗?”
“等着!”风宇正要发力,上面有石头砸了下来。
颜如玉大骂:“你令堂的!落崖已经够惨了,居然还落崖下石。佛祖不瞎,你这种大恶人想长生,做梦都没这么好的事儿!”
“命都没了还骂!”风宇道,“你可真敢!”风宇的手被石头砸了好几次,颜如玉猜想他的情况肯定没语气这么好。
“风宇,谢谢你!”颜如玉一边伸手去解腰间的绳索一边朝他大喊,“我不会连累你的。”
“我偏不让你如愿!”风宇单手将绳子在手臂缠紧,他放开攀着岩石的手。
“不要——”颜如玉的喊声渐渐消散,风宇跟着她一起从上面跌落。
两个人越来越近,颜如玉看到他在笑,清俊的面容上挂着干净的笑,那么纯粹,一点也不像金执眼睛里的笑那么复杂、那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