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今天。
这是由山间小屋出门来的第一感觉。
走过一条林间小道,视野豁然开朗。
环顾四周,是一片集市。
李长歌与许多农户互相寒暄一番,紧了紧身上有些破旧的外衣,继续往前走去。
他走到了一处字画店前,此行是为了用自己的字画换点大米之类的。
进门前,他瞥到了门口一角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她用于乞讨的白碗只有一半,缩着身子在那冷得瑟瑟发抖。
这集市里的乞丐不多不少,李长歌每个都认得,很显然这小乞丐是新来的,想必是经历战乱逃难过来的孤儿罢。
李长歌收回怜悯的视线,走进店里。
他今天的饭钱都还没有着落,哪有余裕去管他人的死活,况且当乞丐说不定要比他更能温饱,毕竟这镇上的人大多心善。
当他正要展开自己的画作给店家看时,店家走到门边朝那小乞丐赶道:“走走走,不要在我这里乞讨,你一直在这里呆着我还怎么做生意。”
小乞丐见店家扬手,害怕得把头一缩,嘴角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而颤抖,用哭腔说着:“别打我,别打我。”
她双手挡在头上,继而转身就走,走在冰冷石板上的脚显然生了冻疮,窝着身子走路一松一紧的。
经过一番交谈之后,李长歌掂量掂量手里的铜板,堪堪拿回了这幅画作的成本。
这倒不是店家太黑,只是李长歌不过是无名气的一介书生,他的画即便画得再好,在这战乱的年代也不能当饭吃,要碰上真正爱画的有钱人士并不简单。
店家将李长歌所作的画作挂到了店里不起眼的一角,被其他画作覆盖一半。
这副画作是李长歌倾注心血的力作,描绘战乱之下难民四处奔逃的凄惨境况,篇幅之长是有史以来,这也是他为什么才堪堪拿回成本的原因之一。
这种描绘战乱疾苦的画作,不仅作画难度较高,并且不太受有钱人家的喜爱。
倒是那些描画好山好水好风景的水墨画,深受大户人家的欢喜,也易画许多。
不过李长歌就是这么倔的一个文人,他只画自己想画的,只写自己想写的,不求附庸风雅之辈的赏识,但求有一两知音能够欣赏。
走出字画店,路过集市。
此时正是日落西山之时,忙活了一天的商贩都在收拾。
“李先生,这有几块卖剩的猪肝,你要不嫌弃就拿回家里去煮粥喝,这天气最适合喝上一碗暖暖的猪肝粥。”
喊住李长歌的是一名猪肉商贩,他将一串新鲜的猪肝递到李长歌的面前。
要说这块猪肝是卖剩的,未免也太大块了一些,李长歌一看就懂。
指定是朱大常见自己一脸愁容地由字画店里走出来,料到自己字画卖价并不理想,便拿块猪肝赠予自己回去煲粥喝。
李长歌连连摇头,“这可不行,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这么好的一块猪肝就赠予在下,实在是承受不起。”
“李先生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娃儿上次生病都是您给治好的,这一块猪肝反正也没人买了,扔了也是浪费。”
李长歌凭借着前世的科学知识,治疗一些病痛该用些什么药,他略知一二,故而也会帮一些村民治治感冒发烧之类的。
在当今民不聊生的世道里,一块好端端的猪肝怎么可能扔了,这说法只不过是为了让李长歌更好接受罢了。
咕噜咕噜,李长歌的肚子因饥饿而叫了了两声,他吞了吞口水,掂量掂量手上的铜板,最后还是拒绝收下这块猪肝。
他知道朱大常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压力可一点都不比自己小。
虽说手上的铜板也可以买下这块猪肝,可猪肝也放不久,最多吃一天,但要是拿这些铜板去换米面,能够吃上好几天。
朱大常看着李长歌远去的背影,他平生什么都不服,就服李先生这样的书生之气。
待李长歌走出集市后,朱大常唤来自己的小儿子,吩咐他把猪肝送到李长歌家中。
李长歌平日里除了作画写字卖钱过活之外,还开了一个小小的书塾,教教镇里的小孩写字,也不收多少教书钱,都是各凭心意。
朱大常的小儿子朱小虎就是李长歌的学生之一,人很机灵可爱,他点点头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老师收下猪肝。
其实说是书塾倒也算不上,就是在家门口摆张桌子教教小孩读书写字。
李长歌也有想过考取功名,可三翻四次受挫而返,加上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花费不小,每次一去也是毫无收入,他没有本钱总去折腾。
当他当手提一袋小米快走出村口时,一个有些许熟悉的身影在村门处瑟瑟发抖,那是方才被字画店店家赶走的小乞丐。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半个白碗。
是没有乞讨到什么吗?
李长歌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往村外走去。
前方夕阳落下,看着嘴中呵出的雾气,能够想象到今晚大概会有多冷。
他没走两步,叹了一气,又折返回来。
面前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蜷缩着身子,在饥寒交迫之下顾不上李长歌的接近是否善意。
李长歌将身上补了几回的外衣脱下,披到了小乞丐的身上。
小乞丐初时被吓得一抖,而后感觉到外衣上残存的温暖,立即把外衣的两边扯着往身上裹住。
见小乞丐这般动作,李长歌苦笑一下。
确定了这件衣服遇到了更需要它的主人,而后转身离开。
可又是没走两步,只听到咚的一声,李长歌回头去看,但见小乞丐晕倒在地。
夕阳最后的一线光都消失在了山后,背着脏兮兮的小乞丐,他踏上了回去的路。
在山脚之下,停步回头,看了看头上的阴天,想来已经来到此地十多年了啊。
回想过往,这个穿越确实有那么点凄凉。
我也曾是个露宿街头的小儿,从无到有一间山间小屋,当中的心酸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天,好暗。
不过,我一介体无灵根的书生又能改变什么。
……
“嘿,又是这种画……”
字画店正在收拾,看店家对着角落那幅画啧啧作声的表情,不难猜到他后面省略了什么话。
恰在此时,两个人影落进字画店里。
是两位衣着光鲜之辈,看这身穿着显然不是本地人。
“喂!这附近哪有借宿一宿的客栈?”其中一位用近乎呵斥的语气对着店家喊道。
店家被来人的气势吓得一怔,面有慌色地看着来人。
另一位倒是和颜悦色,“不好意思,我这师弟少有出门,行事不懂礼数,我代为道个不是,请问店家这镇上哪里有客栈或者可留宿的地方。”
“客栈这个……”
店家小心翼翼回答出的话语,两人并没有听进去。
他们从刚进门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似有一股暖意逐渐蔓延全身,像是泡在了无形的温泉当中。
目光在店里四周扫过,当在店里一个角落里扫到一幅画作时,两人的视线顿时停住。
等等!
这幅画!
无穷无量的道韵以流光之形由画中绽放开来。
画作当中的战乱如真实发展在眼前一般放映四周。
两人的全部心神瞬息间被画卷吸引进去,登时置身于画卷所描绘的战乱当中。
沙场残阳红似血,白骨千里荒野。
敌军一路打到围城当中,随着轰的一声击破城门,大军杀入城内。
哭喊惊叫之声响彻城中,火光四起,城中一片烧杀抢掠的景象。
平民逃难地往另一方城门奔逃而去,被追赶上来的骑兵们斩杀马下。
浮空于黑城之上的两人急急运作心神安定之术,却不见起效,霎时都在心中惊呼一声:“有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