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隆似乎是看出了廖斌峰的心思,他笑道,
“别这么看着我,治疗师和医生本来就各有所长,手术刀和药是你们手里的武器,而双手就是我们治疗师的武器。”
说着,曾隆举起双手,在廖斌峰晃了晃。
虽说,在华国来说,治疗师这个群体的综合素质,比起大多数医生来说,还是要略逊一筹的。
不过相比起大多数骨科的医生来说,廖斌峰对于康复治疗师的看法算是很正面的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曾和康复治疗师这个群体进行过像样的病例讨论,或者平等的交流。
这并不是歧视,而只是单纯的,客观上的一种评价。
因为大部分接触过的治疗师,他们是不敢自己下判断的,就像是一群空有技术,却不知道思考,需要医生来告诉他怎么运用的机器人。
面对这样无法决策,无法针对一个患者独立思考的人,他实在是无法让自己认真起来,更别提将他们当做可靠的同伴了。
不过,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是炫耀般摇晃着自己双手的治疗师,他有些犹豫了,他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也许是他对自己的技术却是很有自信,也许是他并不害怕出错,或者其他的什么缘故,
但他能看得出,前言这个人不会依赖别人为他指明方向,也不需要别人来对他指手画脚。
在他身上,自己完全看不见大多数治疗师身上那种懈怠,畏缩,甚至于很浓烈的自卑情绪。
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技术和判断。
廖斌峰突然意识到,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自己也许应该收起那种或高高在上,或不屑一顾的态度,对就像面对其他医生一样,和他进行一些平等的交流。
就像是一个可以信赖和探讨问题的伙伴那样。
“刚才是我着急了。”廖斌峰笑了笑,“不过你刚才那个动作也确实有些吓人。在我们医院,我可从没见过敢这样在骨折患者身上做手法的人。
曾医生这技术确实令人大开眼界啊。”
和他预料的不一样,曾隆虽然笑了笑,但是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夸奖而表露出任何情绪,就仿佛这只不过是一桩小事一样。
“廖主任客气了。”他道,“我这不过是些小手段而已。
这主要还是你们手术做得好。特别是能够面对桡骨这么小的面积,还能够使用十字固定法。
这确实让我吃了一惊,而且再加上,患者这几天恢复情况非常理想。
所以我才敢用这种比较激烈的手段。”
“哦。曾医生也知道十字固定法?”
廖斌峰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头微微抬高了一点,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自豪。
“我对这可是深有研究的,当年升研究生导师的时候,我拿出来的课题就是针对小面积骨折连接时采用十字固定法。
别的不说,单论对十字固定法的理解,就算在整个滨江省,估计也每人比得过我。”
说着,他转过头,对旁边的李方笑了笑道,
“是你和顾磊告诉曾医生的吧,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不管是哪个科室,对患者的信息都不应该有隐瞒。这次做的不错,值得表扬。”
李方先是一愣,然后有些犹豫朝曾隆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让廖斌峰有些意外,他的眉毛挑了一下,同样朝曾隆看了过去,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李方那有些尴尬的声音,
“不是我们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看片子,看出来的。”
这句话钻入耳朵的那一瞬间,廖斌峰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怎么可能!?
十字固定法之所以能够在如此小的面积下使用,核心就是因为他找到了一种固定方法,可以将骨钉完全贴合在骨头表面,进行固定。
而现在的骨钉的成分,那全都是根据骨骼密度生产出来的。
如果只有x光片的话,想要分清楚骨头和钢钉的位置都非常困难,又怎么可能知道骨钉采用了什么骨钉方式?
甚至连他自己,十字固定法领域的绝对的专家,在面对患者时也不可能单看x光片就知道手术细节。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曾隆,心里阴云密布,巨浪滔天。
他感觉自己大大小小上千次手术建立起来的认知大厦,正在被无情的暴风雨吹得东倒西歪。
咔嚓,他仿佛听见了大楼裂开的声音。
“曾医生,你。。你。。”
曾隆知道廖斌峰想问什么,但是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总不可能大大方方的告诉他,自己开了挂吧?
可是想要随便编个理由,但又实在行不通,对方可不是顾磊或者李方这样可以随意忽悠的小罗罗,十字固定法就是人家赖以成名的手段,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你蒙混过关。
算了,只能先耍赖了。
“廖主任。”他道,“这是我们治疗师的一个小技巧而已。以后有机会咱们再继续交流,现在还是先看万小姐的情况。”
说着,他走到万茜茜跟前,扶着她慢慢的站了起来,
“万小姐,你把刚才那个动作再做一遍。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万茜茜点了点头,按照之前的样子,先是缓缓的抬起了肩关节。
与之前相比,万茜茜觉得这一次用力要轻松很多,虽然动作依然缓慢,但是一直将上臂抬起到与肩膀水平的地方,她才感觉开始有些费力。
“曾医生,这。。”
曾隆笑着点了点头道,“很正常,肌肉长时间不活动,会出现萎缩和硬直,关节附近的韧带和肌腱也会感觉无法用力。
我刚才帮你松解了一下这些部位,现在就好多了,不过想要跳舞,这还只是第一步,关键不是肩关节,是肘关节。
我扶着你,你试着看肘关节能不能动”
说着,他双手从下方托起捧起万茜茜的小臂,
“发现疼痛立刻停止,不要勉强。也不要怕,我扶着你呢,不会出事。”
万茜茜点了点头,低下头,异常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开始逐渐发力。
很快,她感觉自己的小臂开始抖动起来。这是力量传导道肘关节韧带时,关节即将张开的前奏。
不知为何,她感觉心里突然热了起来,像一台发动机一样鼓动着全身的血液往脑袋上窜。
她突然觉得眼睛和鼻子有些发酸,差一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有经历过骨折的人,现在肯定会觉得她很奇怪吧。
不就是动个手肘吗?这也值得热泪盈眶。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奇怪,可就是忍不住,就是觉得高兴。
一个星期。。
整整一个星期。。
这是第一次全凭自己的力量让肘关节发出即将动起来的征兆,对她来说,就像是看见蹒跚学步时的孩童。
虽然一路跌跌撞撞,但是每一步却都代表着希望。
这样想着,她用的力气又大了一些,她想让自己的手肘真的动起来。
可是,她的手肘却依然只是在抖动。
她从没想过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居然会如此的费力,她感觉自己都已经开始出汗了,用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但那个该死的手肘却像是个动力不足的发动机一样,虽然不停的抖动着,却迟迟不肯迈出第一步。
那些她用尽全服精神调动起来的力量,有一大部分都无法传到手肘。仿佛在半路上就被什么东西给偷走了。
她有些气恼,力气又加大了几分,可是手臂却始终一动不动。
看着那像是一截干枯的木头一样躺着的手臂,她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就像是一堵灰黑色的高墙立在面前,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撞击,那堵墙却始终纹丝不动,就像是命运的宣判般,死死地禁锢住了前方道路。
这让她刚刚热起来的心,又逐渐冷了下去。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大手,那只手像一张温暖的被褥般裹在自己的小臂上,感觉暖暖的,看上去很有力。
下一秒,她的耳旁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不要急,我帮你。”
与此同时,那只手也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开始对自己的小臂施加压力。
下一秒,她感觉手肘上的无力感消失了,那些被偷走的力量又重新凝聚起来,所有的力量如汹涌洪流朝着肘关节猛灌过去,她的手臂终于动了起来。
那堵墙,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