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还是离开？

希格特发现自己在思索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被加里清澈的眼睛所吸引。黑夜之中，他略有些发红的眼瞳就好像夜空中的焰火，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他不是一个大爱无疆的人，却也总是不忍心让这样的目光失望。他能力有限，做不了什么大的事情，但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总是愿意伸出援手。就在出事的上一个周末，他还和女朋友一起帮助瞎了的老人搬开拦在盲道上的单车。

希格特的心中也有些发慌，他练习过的格斗，也不过是在大学选修体育课的拳击而已。现在嘛，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希格特在忧虑中忽然想到了新的问题：“那些异教徒，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加里摇摇头：“不清楚。凯尔祭司来了有一星期了，他之前所在的神庙是两周前被烧毁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跑？”希格特脱口而出。存人失地，人地皆得，这是名言嘛。世界这么大，强盗从北边来，你们就往南边跑呗。

“神庙在此已经建立很久，我是被大祭司在河边捡回来的，在神庙中长大。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呀，不抵抗就逃跑的话，没有人会甘心吧。”加里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窝里面蓄积，他握着拳，用指甲掐着自己，努力地不让它们留下来。

加里知道神庙中有不同的声音，尤其是人们看到凯尔祭司受过的伤势之后。可是大祭司不想随便放弃，加里也不想放弃。男孩还不大能够理解位高权重者的诸多考量，他只是不舍得离开成长的家乡。

可是你们会死的呀。希格特想这样说，却终于没有出口。不做抵抗就放弃自己的家园，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终会成为日后心中的一根刺。这些话与其和男孩说，还不如和大祭司谈谈。

犹豫再三，希格特下定决心，向加里实话实说：“加里，你听我说。我帮不了你们。我很感谢你能够把我召唤到这来。但是……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完成你的愿望。”

“为什么？”加里的声音大了起来，很是焦急：“希格特先生，你是不愿意吗？是酬劳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信仰？”

“和这些没有关系。”希格特蹲了下来，这时候他才发现现在的身高要比穿越前高了不少，以加里为标准来衡量的话，差不多有一米九左右。“我虽然身材高大。”这是他临时加的词：“但是这并不能代表我熟悉战斗，能够对抗善于杀人的凶残恶徒。你能明白吗？”

“可是，可是，卷轴上说……你确实是被魔法仪式召唤出来的呀。”加里怀疑地说道，他想努力地抓住一根能带给自己希望的稻草。

哦，卷轴。

希格特把卷轴举起来，在加里面前摇晃着说：“听着，加里。不管这上面说了什么，我可以保证，都不是真的。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会被召唤出来，但我想你被骗了，我和你一样，都只是普通的人类。”

“可是你不是人类啊！”加里的声音出奇地大，坚决地反驳着希格特。

“我？不是人类？”希格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盯着加里的眼睛，从那里看不出任何怀疑。他匆忙地向左手边跑去，那里传来流水的声音，有一条不窄的河流。

左前方几十步外有一座陈旧的石桥，希格特的目光越过石桥，遥遥看到对岸有一座灰白色的建筑。他甚至能够看到建筑外墙上雕刻的十字花纹。

这可是夜晚啊，只有月光和星光的夜晚，人类的视力应该在这种微光环境下看不了这么清楚吧？还有之前的绿斑蚊蝠，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希格特匆忙地跑到河边，低下头，想要借助着河水看一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一瞬间，希格特竟然被河水中倒映出的脸庞所吸引。精致的五官组成了英俊的外貌，脸的轮廓线条刚毅，配合上琥珀色的眼瞳，若不是眉心中长出的一颗弯弯的短角，他绝对会以为这是哪个以帅气闻名的电影明星在和自己视频。

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抚摸，河水中倒影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只是倒影中的双手，皮肤却是透明的。希格特清楚地看到了深埋于肌肉之下的白骨，上面镌刻着他认不出，但熟悉却又陌生的神秘符号。可是现实中，放在他眼前的双手，却又和人类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希格特的双手渐渐移动到他眉心中的短角上面，确认了这是真实存在而非倒影中的幻觉。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难怪加里会对我深信不疑。

“希格特先生。”男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虽然不清楚你经历过什么，但是以你先民的身份，应该会比我们要强大的吧。不只在故事中，先民会用奇妙的魔法对抗世界上的凶恶猛兽，就连在真神的经文中，也有皈依的强大先民的记载。”

随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永无止歇。

过了一会，加里才又开口道：“我猜，你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类看到你先民的身份吧。你想要直接离开是不是？可是先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很稀少了，可能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我想，既然曾有先民信奉真神，那么你也可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希格特一直在思考，在回忆。从在地球上的死亡，到这里复活，这中间他是否遗漏了什么。自己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随后听到加里的话，心中更是慌乱。先民，他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也许是指精灵或者自己这样的人吧。以希格特人类的见识来说，在一个社会之中出现了与别人远远不同的外观，断然会引来不友好的觊觎和敌视。

如果是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可能还会让自己讲讲道理，辩白两句，可这里显然不是。这里有真神的祭司，有拥兵的领主，有屠杀抢掠的野蛮人，自己这个长相，估计不是被卖给什么学者研究，就是成为了马戏团中赚钱的工具了吧。当然……由于长相俊朗，很可能还有另外一份古老的职业同样合适。

这是什么命啊。命运？对，扼住命运的咽喉。

勇气在希格特的身躯中增长，对抗野蛮人也许是一个好机会。这个社会文明不够发达，那么宗教的势力应该不小。如果能够和宗教人士有一个良好的关系，也许能够得到特别的庇护。

所以事情又转回来了，还是要看自己如何应对这一次的危机。现在只能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了，先看看神庙中拥有权力的大祭司是个什么态度再说。

他想明白了接下来准备做的事，转过身来，组织了一下语言，向加里说道：“我……曾经被囚禁了一万年！”

加里毫不怀疑，希格特才又继续道：“加里，时间带来的不只是勇猛和善战，还有知识和智慧。先民代表的不只是传奇，还是一种诅咒。我曾想远离这世界的纷争，但你的真诚打动了我。也许我无法战斗，但我或许可以提出一些不错的建议。”

加里的神情渐渐有些失望，他原本期望的是自己能够召唤出一个手持神枪利剑，跨下飞龙狮鹫的旧日之神的侍者。那些传说坐骑的凶恶外形和可怕的吼声就能让那些北方来的野蛮人不敢上前。希格特出现后虽然没有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东西，但他先民的外貌却也让加里心存希冀。

“好吧，希格特先生。我相信如果你有能力，你的高贵身份一定不会让你坐视不理。”但很快，加里又露出了笑容：“希望你的建议能保护我们，请跟我来吧。”他说完，微微弯腰向希格特施了一礼，转身带路向河水上的石桥走去。

虽然刚刚希格特说自己什么也不会，但加里并不十分相信。先民的外表和轻易捉住绿斑蚊蝠的表现，让加里觉得，希格特先生应该是有什么不方便透露的秘密。

希格特在路上也没有闲着，开始向加里打听起有关世界的情况。两个人都不曾看到，黑色的字迹从希格特插在腰间的卷轴中爬出，就像从罐子中偷偷溜出的蚂蚁，一个又一个地钻到了他的衣服里面，爬上了他的身体，随后毫无声息地挤进了他的皮肤下，肌肉中，最后摸索到了他的骨骼处，找到了上面原本就有的铭刻的位置，才安然地躺了进去，贴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