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人的火把投掷在神庙不远的地面上，一团团火焰画出了参差不齐的弧形，将神庙围在当中。他们脸上带着期待又戏谑的笑容，放满了脚步，也不知是为了给拿出武器留下时间，还是故意让被围困的猎物在混乱中惊慌失措。

相比起异族人的沉稳，神庙内则因为大祭司的喊声使场面慌乱不堪。希格特感觉自己并没有因为突然袭来的恐惧而全身冰凉，相反，体内的血似乎沸腾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在他的体内中左冲右突。他都很诧异这种恍如嗜血的兴奋来自哪里，好像是铭刻在骨血中一样。

“安静下来，士兵们拿好武器先看好门，其他人注意窗户。”看到就连领主派来的士兵都紧张到不知道该干什么，希格特却好像经历过无数战阵一样。他首先大声疾呼，让人们找好自己的位置。

“准备好堵门的东西……水桶也准备好，防止敌人火攻……弓箭，看好那边的窗户。”希格特走到不同的位置，对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人说道。他不经意地瞟了大祭司一眼，忽然拿定了一个主意，向众人大声说道：“现在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异族人却停下他们的脚步，在火光的照耀下，神庙内的人们终于看清了传闻了许久的来自北方的恶魔。他们的衣服是用古铜色的藤条编织成的，并没有人类习惯穿的衣服或者毛皮，手中的武器是沉重锋利的斧子或者大锤，身材高大，有着碧绿色的眼睛，和他们之前听到的差别不大。

二十个人。希格特很快就看清了他们的数量，他异于常人的眼神也让他了解到在黑影之中并没有什么人躲藏。

没有凯尔口中的类似先民的那一个。希格特仔细看了两遍，这些人高头大马，身体上遍布伤痕，但都属于人类的范畴内，并没有哪个和自己一样，有着明显迥异的外观。

就在这个时间内，一名异族人手持一柄短斧向前走了几步，谨慎地站在他自认为可以抵御弓箭的距离处。随后，他用并不熟练的通用语磕磕巴巴地说起话来。

“你们可以离开，带着一些食物和钱。”他说道。神庙内众人紧张的神情露出了微妙的变化。

“不要相信他们，他们一定是想骗我们出去。”人们议论纷纷。

“你们有一些时间，尽快。”异族人又说道，他并不在乎自己的话到底是否被取信。

“我，我想试试。”一名祭司说道，他的脸色苍白，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分化是一个好办法。希格特心想，但他也因为对方的行为心存疑惑。黑夜中的偷袭，当然是越快越好。在目标于惊恐之中痛下杀手，放大恐惧，失去胆气的人立刻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留出时间，则很不智，尤其是对于有信仰的那些人，更容易形成鼓舞的气氛。如果不是这些野蛮人认为杀死奋力抵抗的人更有趣，那么他们的提议很有可能是真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众口纷杂的议论终于安静了下来，希格特看到在大祭司的带领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他一直在纠结，但也清楚，现在必须做一个决断了。否则之前借先民的身份建立的脆弱的威信将会荡然无存。

“有个比你更适合的人。”希格特看到其他异族人都开始随便地坐在地上，似乎真没有立刻战斗的打算。他看向了瘫坐在一边，用残废的右手捂住脸的人说道：“凯尔祭司，你愿意尝试一下吗？我认为起码第一个出去的人是安全的。如果不是准备留下防守，我更愿意离开这里。”

大祭司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他想要借希格特之口说的话可不是这个。

“我同意。”似乎是希格特的话给了凯尔祭司勇气。他完全不认为防守下去有什么胜算，再一次想起当初屠杀时的恐惧，他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此时他的身体好像突然多了一些力量，快速地跑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回到大厅。

“从窗户出去。”希格特指了指。

“凯尔，你要背叛我们的神吗？”大祭司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你怎么能放弃自己的信仰，相信那些全无诚心的野蛮人的话。我们要守卫住这里，相信我们的神，他绝不会放弃我们。”

看着凯尔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希格特笑着走了过去，迎着大祭司愤怒的目光，轻轻拉开了他扯着凯尔的手。“神最多让你死后上天堂，可不会在乎你活着时候的命运。”

话未说完，希格特狠狠地给了祭司后脑一击。他也惊讶于自己的速度，力量和敏捷性，当他毫不犹豫进行攻击的时候，这个身体就好像曾经苦练过许久一样。手、脑配合无间，大祭司了没有丝毫反抗就被打倒，昏了过去。

迎着大厅中其他人疑惧的目光，希格特将大祭司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躺倒，冷静说道：“我不会强迫你们什么。但是如果想活着，就听我的。想要誓死信奉你们的神，就听大祭司的。凯尔，你自己选吧。”他的话很巧妙，他首先凯尔去做他的选择。

“没有人在抉择的时候不需要付出勇气。”希格特不再去理凯尔，他走到加里的身边。男孩手中握着的木柄枪比他自己的身子还高。“我清楚你希望我帮你守住长大的家园，可是我们不能让所有人都陪葬，是吧？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加里点点头：“神希望人们幸福。”

“很好。”希格特拍了拍加里的头。他觉得体内的火似乎燃烧的更加凶猛，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仿佛被不断地刺激着，但他强忍着出去的冲动。

凯尔已经从窗户翻了出去，向河边的桥梁走去。他开始走的很慢，随后不断加速，直到撒腿飞奔。异族人坐在地上，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一个，一个出去。”希格特的声音提高了起来，阻止了神庙中争抢的场面。“当兵的留在最后，就算要打，我也会冲你们前面。”他的话仿佛带着魔力的威严，没有人敢出声反对。

“你也可以走的。”加里悄悄地扯着希格特的衣服，小声说道。

“我不会抛下你的。”希格特说道。他也不清楚此时自己的勇气，荣誉来自哪里。在前一生中，他没有成为英雄的机会。但他就在平凡的人生中一直很努力，希望能和在乎的人一起过上舒适的生活，在疲惫中快乐地活着。

“我和你一起走。”加里继续道：“活下去才能和神一起，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他们站起来了。”一名士兵喊道。神庙内的其他人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之前喊话的异族人再次走上前，大声道：“时间到了。投降，或是战斗。”

这时在他身后，比这个异族人还要高出半头的一个身材高大，长着浓密的红胡子的大汉也走上来，伸出了他的右手。

“五根手指，到时，就会进攻。”负责喊话的异族人翻译道，说明了红胡子首领的意思。

希格特却如释重负，走向窗户，路上从一名士兵手中拿走了一柄长剑，随后他就翻了出去。此时红胡子首领的手指已经屈起了两根。

“决斗吧。”希格特向负责翻译的异族人说道。

看到他的外貌，琥珀色的眼瞳在火焰的光芒中犹如明亮的星星，眉心长出的弯曲的短角在火舌投影下衬托出一丝诡异。负责翻译的异族人不由得倒退了一步，也不知道是因为希格特的提议，还是他也认出了希格特的先民外貌。

蛮族部落普遍都有决斗的习俗，希格特希望这里的蛮族也有。无论是否真的有决斗决定一切的可能，尝试一下总归没有坏处。不过看起来他的提议有一些效果，负责翻译的异族人转过身，同红胡子首领进行了几句交流后，他回头对希格特说道：“帕拉卡什，决斗，可以。我们赢，一切都归我们。你赢，我们离开。”

希格特长出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落在了红胡子的身上，击败首领才能够起到最大的震慑和降服的作用。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身手有超乎想象的灵敏，这也让希格特在记忆中搜寻自己曾经看过的游斗成功的案例，当然，是在电影、动漫、游戏、小说中。

“我要挑战的是你，红胡子。准备迎接来自神的刑罚吧。我叫马尔沃·希格特，异界的旅人，来自星空的执剑者，你的命运之河即将在我的手中被截断。”希格特故意用深沉，低哑的嗓音临时编造着自己的身份，试图能够取得一点心理上的优势。

红胡子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从他后面的异族人队伍中又走出了两名魁梧的大汉，他们紧握武器，向希格特走来。

负责翻译的异族人向希格特说道：“并不重要，你来自哪里。帕拉卡什，以一敌三。决斗，显示你的压制力，要一个打三个。”

什么？

希格特瞬间觉得对方是在撒谎：“决斗应该是一对一的吧？”

翻译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先民，手臂向自己方划了一个圈，解释道：“我们，布洛克人，一打一，是做游戏。决斗，一打三，才能获得认可。”

厚颜无耻之徒！

希格特感觉到自己的怒气槽瞬间就已经拉满。决斗，如此神圣的字眼，怎么就被你们这些落后的野蛮人给玷污了呢。果然文明不能屈服于道德的沦丧，否则社会将堕落。荣誉将不复存在。

一打三，希格特自认绝不会如此厚颜无耻，他鄙视对面的这些人。

但事到如今，决斗是他提出的，决不能临阵退缩。

希格特借来的长剑的剑柄外面包裹着木质材料，直十字护手将剑柄和双刃的剑身分隔开，靠近剑柄的部分铭刻着蔷薇花纹。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向两名摆好了姿势的布洛克人走去。

体内的怒火犹如火山般，酝酿中正等待着爆发，源自骨骼，冲破血肉，融化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