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冬至日,如往常一样,在万物销声匿迹的寒冷冬天,悄然来到了符迪斯托克镇。
因为最近连年征战的关系,大街上显得人丁稀疏,经济萧条。不断落下的白雪,遮住了行人眼前的一切。只有马路中央时隐时现的车辙,和居民家中微弱昏黄的火塘光芒,为这片被洁白覆盖遮掩的略显狭窄的街道,稍微注入了点点生气和节日气息,聊胜于无。
生活垃圾被胡乱地倾倒在道路两侧的通污渠,不少部分都溢了出来。偶尔能看见只孤零零的野狗,埋头其中,迅捷地刨挖着,将能找到的可入口的东西,急切而贪婪地囫囵吞下。
临近镇中心,一处少见而醒目的、涂着牛奶颜色白漆的带阁楼的木屋。伴随着叮铃铃的声响,一位赤着两只粗壮前臂,身穿灰褐色亚麻布短衫和羊皮夹袄的,铁塔般高大健壮且蓄须的中年男子,拉着一个穿着破旧连体棉服的小不点,一步三回头地跟店家表达谢意。
“威迪罗叔父,就此留步吧。今年的鱼获,也和往年一样承蒙照顾。真是感激不尽!外面这么冷,就不必多送了。”一边用左手应付着身旁淘气鬼的活蹦乱跳,名为凯恩的青年渔夫一边微笑着,一边用带着一股厚重鼻音、略显怪异的多古罗德语说道。
“哈哈!傻小子,啰哩啰嗦说得什么话!”屋门口的火塘前,一名略有些秃顶,穿染着浓烈而鲜明的绿色,且绣有红黄相间条纹的毛衣的年长许多的大叔,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笑眯眯眼眸,语气轻快地回应道。
“我跟你父亲,可是从图泽大帝那会儿活到现在的老交情了。这点小忙不算什么啦!哈哈。”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感谢叔父你这几年的帮助啊。虽然风风雨雨总算过去了,但教会之间也不再和谐。现在镇子上,就只有您这还在收我们村的鱼获。”抬头看了看眼前挂着有些褪色招牌的白色小屋,凯恩微微垂下眼睑,无奈而失落地苦笑说。
威迪罗沉默了片刻,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赞美太阳。我主对买卖与交易一视同仁,我只是在做分内事。凯恩你可不要有什么负担!”
“更何况你父亲还救过我的命。要是没有他,就没有这里的一切!如果想感谢,就感谢你父亲去吧。”
“……嗯!那,就在此告别了。”莱恩说完,便掀起门帘,抓起不知何时跑到一旁,正欲对看门狗伸出魔爪的儿子,就扔向街上那辆铺着满满当当干稻草和杂物的板车。然后身手利落地快步上车,向着街道尽头镇子大门的方向,挥下了手中代替皮鞭的结实柳条。
目送凯恩的马车,伴随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和不时传来的哟呵声,逐渐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风雪飘摇的远方。刚刚还笑容可掬的威迪罗,面色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怎么又收下这么多鱼获……冬至都到了。再过不久,酋长们的宴会就将迎来尾声。”一位有着金色长发的中年妇人,端着一大托盘的食物,像一只宛若有着冰织丝绸般毛皮的猫咪,从里屋轻巧地挪到火塘前,不发出一丝声音。
威迪罗摸了摸有些秃了的头顶,略微睁开他因强烈日光而眯缝起来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午后他家门前冷冷清清的街道。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午时分炽烈的阳光,带来阴影之帷幕,并以巧合中透着诡异和些许惊悚感的角度,遮住了威迪罗没有胡须覆盖的上半张脸。
转身走进屋里,威迪罗就地坐在火塘边,开始将用铁签串好的几条鱼、一些腌制肉类和切成片的黑面包放到火堆旁烤。
“喂!我说你到底听到没啊?”见丈夫不理自己,提雅不禁有些发火。原本还算小康的日子,这几年就这样被丈夫的东拆西借,弄得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逐渐落得食不果腹的境地。
“是是,我这耳朵还没聋!消停会儿吧你。”禁不住结发的絮絮叨叨,男主人一时控制不住他本就粗暴的脾气,有些过分地吼了妻子两句。但看着眼前身体显瘦,且因操心家事和生意满脸疲惫的妻子,泉涌般的心疼和愧疚感,又让他生生压住呼之欲出的怒气,转而轻声安慰起眼前的可人儿。
“放心吧。斯雷因神父那边传来指示了,马上南方太阳之城的大人物,就要率领领主的军队来我们这个省。冬天正是物资匮乏、运输不便的时节,到时候不愁卖不出去。”
言罢,拿起手上烤得火候适中的肥美烤鱼递了过去。“根据教会以往遵从契约精神的惯例,不会出多大岔子的。来,多吃点烤鱼和香肠。节日就要快乐开心点嘛!”
“……但愿如此吧。”提雅咽下了满肚子的担忧和不安。一边在心里默默向黑夜女神祈愿,一边开始了冬至日,跟平日差别不大,但丰盛许多的午餐。
鲁兹村,一个坐落于海边的贫苦渔村。由两片不大的海岬围成的深水港,为这个不到百户的小小村落,带来勉强能够度日的些微经济优势。
距离首都阿兰德尔一百四十里,距离多古罗德第一大港口都市兰顿仅不到七十里。本是十分便利的地理条件,却因处于交战缓冲带,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相比同在缓冲带,却位于大陆内部的几个省,威萨克斯省面积虽然不小,但因其长长的海岸线,遭受战火蹂躏的频率和程度却较低。究其原因,基隆山脉的功劳当仁不让。为这片桃源,阻挡了不知多少刀兵灾厄。
凯恩父子俩,在回家的路上用了整整两天三夜的时间。冬季的山路十分难走,好在凯恩有一把子力气,凭他一个人能顶四五个壮年男子的力量和体力,在翻过大大小小五座山后,有惊无险地带着吉尔伯特和过冬物资,回到了温暖的家中。
说到凯恩家,也算是鲁兹村的有钱人家了。除了最有钱的村长和信仰暴风之主的老船长伽利家,就属他家渔船最多。三条带窝棚的宽底渔船,严格遵守着用二休一的传统,源源不断地,从海洋摄取自然的馈赠,供养着这个小小的五口之家。
父子俩到家时,天色已见黄昏。将马车停放在院子里,把马拴好在长屋外,凯恩把吉尔伯特架在脖子上,一手提着从镇上带来的小包礼物——一些麦芽糖、蜂蜜和干酪,腾出另一只手的手肘,迅速顶开自家那被风雪浸的如一块冰雕的大门。
“特萝西、萝娜!爸爸回来了。”微微侧过身,凯恩边催促有些不情愿的吉尔伯特从身上下去,一边呼唤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
作为自己和最爱的妻子艾莉娜的爱情结晶,凯恩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自己的女儿们。不仅隔三差五给她们带各种新鲜玩意儿,女儿们刚出生那年,有一次甚至因为和女儿们在一起玩得太开心,结果把出门放羊的、当时年仅九岁的吉尔伯特落在了村外的草场。
事后整整一个月,艾莉娜都不让他碰,直到他再三向风暴之主发誓且不断地各种弥补讨好,才总算熬出头。
只见从里屋,两个头顶已到吉尔伯特下巴的“小女孩”——确切滴说是两个年仅三岁的女婴!从屋内一阵风似的,带着兴奋的尖叫,一边一个,冲向刚刚归来的一大一小两个家人怀里。
熟练地用抱住女儿,并单手将其抓到自己脖子上,“哈哈哈!吉尔伯特你怎么这个鬼样子……特萝西快下来,别跟你哥闹了!”回应他的,是被妹妹困(qin)住(bao),斜躺在长椅上动弹不得的自家儿子狠狠地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