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跃下了悬梁。
猛然一阵晃动,我一脚踩空,直直地往下坠落。
底下没有土地,像是个无尽的深渊,冰冷而有逼迫力的急剧气流从我脸上一阵阵划过,高空直坠加上急剧的速度,顿时让人头昏脑胀起来。
“魂爷!”
兰兰在我的下方,手忙脚乱地大哭。她的身子已经七倒八歪,她无措地胡乱挥着双手,试图抓住身边的东西。
我站直了身子,将慌乱的兰兰拽到身边。
“别叫了,不会要你小命。”
兰兰箍紧了我,脸埋在我衣裳里,抽泣着,“魂爷……好吓人!”
“松开……”我推开她,“有点紧。”
我直接敲了下她的头,“叫你早点睡,你若不乱动,就不会掉入这无底洞来。”
这个阵法施得有点意思,但未免有点简单了。虽说这般一直下降,没有尽头的无奈感,还有一直刮着脸的冷气,让人很不爽,但说到底没有一点攻击性。
似乎有点不合常理。
我准备再观察。
兰兰死命地攥着我的衣角,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红通通的,“魂爷,我们该怎么出去……”
我努着嘴,思索一会,摇头。
既然进来了,现在就出去,太亏了。况且那个家伙,凭着凡人之身,竟然能够布置这么个阵法,又会些法术,想来身上定有宝贝。
魂爷的洞府现在正需要些宝贝。
“那怎么办?”兰兰急得快哭了。
“魂爷,”兰兰低着头,手上绞着我的衣角。
“别动手。”我一把拍掉她的手,“皱了像什么样。”
她委屈地嘟起嘴,仍是牵上我的衣角。
我挑眉,正想再次动手,听见她说,“第一次见到魂爷的时候,魂爷的衣角就在我身边。我偷偷牵了一下。”
我停止了动作,坦诚道,“你第一次见到魂爷的时候,抱的是魂爷的大腿。”
魂爷虽没以前的记忆,但自认为记性并不算太差,况且这也就一年前的事。
“不是的。是一百多年前。”
兰兰低着头继续说,“那时候,我看到魂爷就在我上面的树上睡觉。后来,有人来了,魂爷你就坐在草地上,施了一个法,一个很厉害的法术……就把那些欺负我的小草精们,都赶跑了。”
兰兰抬起头来,脸上是那种憨傻的笑容,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魂爷你看到了我!你说我很有灵性,你就把我送到了花族。”
“是魂爷,我才被昙姨找到,才有了同类,才能够修行的呀!”
听起里像是个神仙下凡,温馨感人的好故事。
兰兰又哭又笑,鼻头红红的,显然情绪挺激动。
我对她的话没多大印象,淡定地抽出我的衣裳,“真的假的?”
“是啊!魂爷,你不记得了吗?我,我就是那朵铃兰花!你说像铃铛一样的小白花,你还夸我好看!”
兰兰觉得不满意,又加了一句,“还有灵性!魂爷你夸了我的。”
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魂爷算不上坏人,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这种仿若九天圣母娘娘做的好事,怎么也不可能会是我做的事啊。我若是碰到一朵铃铛一样的小白花,就算不是直接踩过,也应该是摘下来数花瓣玩吧……
我咳了咳,“你可能认错了。”
“不是!”兰兰上手,捏着我的衣角,眼睛又红了,“是魂爷,我记得魂爷的酒葫芦,我还记得魂爷施法术的样子,衣袖一挥,我就到了像仙境一样美的花族。”
我真心疼我的衣裳,“别激动,好好说话。”
“魂爷,你……”兰兰急急地说,“你那时候跟别人提了什么比赛!好像比了下棋,牌九,飞行,还有……还有……反正魂爷你输了。”
下棋,牌九,飞行,输,这些字连起来,我有印象了。
百年前,我和千里最后一次比赛下棋,自那次输了后,魂爷再也没同这家伙打过赌。
实在是,百年前那一战,输得太惨烈。
本来飞行,骰子,牌九都是魂爷的强项,唯独下棋这个有点悬,但想着不能让千里输的太惨,魂爷并未把这个放心上。
对那个赌,魂爷是胜券在握的。谁料,满盘皆输。其实,还有一项,比喝酒,千里一口没喝,直接说让给我了。至今想起,魂爷仍旧觉得脸上无光。
“你是那个……”
我把“小东西”,“蔫草”,这些词语咽了下去,改了一下措辞,“那朵……花?”
“是啊!”兰兰喜不自禁,“魂爷,你也记得我吗?”
我努起嘴,纠结半天,“还行吧。”
这个……确实记得了。不过,当年的事情,可没有小花说的那么美好。
当年,有几个草精说话冲了些,惹了我,我便从花族把它们拔了,丢到了凡间人家耕田的一块土里,还施了法,让他们离开土地便全身骄灼,疼痛难忍。它们也不知怎么就跑到了青翠的绿草地上,魂爷正在树上睡觉呢,猛然被它们吵醒。气的我甩了它们一葫芦,正巧千里来了。他许是知道了些什么,给我搞了一堆道理,最后还用他赢了比赛为借口,魂爷只得放了它们。魂爷心里不爽,硬是想唱些反调,见它们旁边有株又丑又衰的小草,于是大手一挥,把她变到了花族。
魂爷真没有夸兰兰,魂爷记得,当时的场景,大概是这样的:
千里斜靠在树干上,单手枕着头,一双狭长的眸子,蕴着澄澈的光芒,“说好的,我赢了,听我的。”
“把他们放回花族去。人家几百年才修成人形,你随随便便就把人家打回原型也就算了,还让人远离故土,太惨无人道了。”
我隐忍地挑了下眉头,“你说完没有?”
千里扬起眉梢,“你放了没有?”
我运转灵力,手掌一个翻转……
几株匍匐在地,奄奄一息的草顿时有了精神,腰背挺得笔直,“多谢魂爷!”
我一脸黑线。我还没有施法。
千里摘了片叶子,细长的青叶在他修长的五指间翻转,“你记得,爷要吃西景山上的人参果,定荒岭封娘子家的嫩冬笋,瀛洲卢氏的荷叶鸡,需要北海金鼎的雾叶青以及湄峰的晨露。”
千里挑了下眉,眼尾微微上翘,狡黠的笑意漫上嘴角,“记得去准备。”
我坐在草地上,看着一派悠闲自在的千里,咬牙,“知道。”
正巧余光瞥到一株瘦瘦小小,蔫蔫的小东西,小小的叶子攀到了我的衣角上。我不禁奇怪,这也是株草?凡界还有这么弱的草类?
“刚刚那都什么废物,妖界的几株草还不能在凡界生活了。你看这株……”我嫌弃地看了一眼,“虽说吧……这样……但保不齐以后会好看。”
千里疑惑,“你想说什么?”
“魂爷得给她找个地方,让她变得有点灵性。”
“哪个?”
“这个,”我指着手上的草叶,上有一朵纤弱的小小的白色骨朵,“有点像个铃铛。”
千里看了一眼,皱眉,“你又要干嘛?”
我摸了摸这草,衣袖一挥,直接变走了它。
“你做了什么?”
“妖界的精怪在凡界都难以存活,我倒要看看,凡界的小东西在妖界能不能活下去。”
“你将她丢入妖界,会改了她的命数。”
千里立刻起身,白衣翩翩,身形还挺潇洒。
不过,被魂爷绊住了。
我伸手拦住他,挑眉,眯眼笑,“你要管这事,可以。”
“再比一次。”
后来……没比成,魂爷忙着收魂去了。千里也跟去了,后来……他就忘了。
兰兰,你真要感谢千里忘性大这一点。
收魂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