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坐几天，魂爷我始终没有忘记去收红尾的魂魄。

我跑了数处地方，终于在一座山脚下找到了红尾。这里地处偏僻，也不是七七住过的地方，不知为何红尾会来这里。

红尾坐在石凳上，仰头呆呆地望着头上的桃树。光秃秃的树上寸叶未生，瑟瑟的冷风吹来，徒留一片荒凉。

“红尾。”

我坐了过去，出声。

红尾终于拉回了思绪，他低头，“魂爷来了。”

四周一时静寂无声。

魂爷最不喜欢这么伤感的场景，我咳了咳，打破安静。

“魂爷来收你的魂。”

“我知道。”

我便也抬头看了那棵枯败的树，“这棵树你种的？”

红尾摇头，目光注视着树，眼神寂寥而深沉，“当年，柒柒喜欢坐在这棵树下。”

“以前我不懂，后来我懂了。她在思念我，在苦苦回忆我的模样。”

“五百多年过去了。柒柒没了，小屋塌了，山林被砍了，树枯了，什么都没有了。”

哎，魂爷我实在是不擅长聊这些感情问题。听他这语气魂爷就不想听下去了，跟凡界的戏曲完全比不得。

想了一下，魂爷决定大发慈悲一回。

“你若是真的留恋凡尘，魂爷便给你三十年时间，让你陪着七七走完这一生。”

红尾突然低头笑了一下，笑容凄凉，“我如今只是一个鬼魂，如何能保护她？日夜陪着她，不是更让她心中难安吗？况且，她恨我，恨不得我死。”

“我只是觉得累。我实在太想她了，我不过想给她美好的一世，不再有分离，不再有遗憾。”

“可惜，无论如何，都是遗憾。”

我支着下巴，打量着面前这个形如虚无的魂魄，不禁叹气，“红尾，凡人哪有什么转世再生。”

红尾猛地抬头，漆黑的眼神怔怔的。

“凡人所谓的转世，不过是灵魂的轮回。六界为了不浪费生魂的资源，进行这等六界守恒之法。可是，灵魂的轮回，没有记忆，没有相同的生活环境，没有同样的际遇，甚至性别、血缘全然不同，这样的转世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能导向一条不同的道路，形成一种不同的人格。七七和你前世爱的那个人毕竟是不同的。”

“你啊，就是执念太深了。纵然七七真的爱上了你，她与当年的柒柒就能重合成一个人了吗？或者说，你就能毫无芥蒂，自我欺骗地将二人想成同一个人？”

红尾怔怔的，“所以，我错了吗？”

我笑了，“这哪有什么对错之分。你真将七七当做当年的心上人，谁能说你错？你用对当年七七的爱对现在的她，谁又说过是对的？你找到转世的她，不就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吗？你做的还不错，你保护了她。”

“所以，你的执念该消了。”

红尾竟是笑了起来，微微上翘的眼角通红，“是啊，是我的执念太深。”

“其实我不该去打扰这一世的七七，说到底是我害了她。”红尾苦笑一声，“我的柒柒，终究是回不来了。”

我看着红尾，扬起嘴角，“红尾，五百多年前魂爷对你没什么印象，那时的你妖性未定，法术又弱，唯独那心比天高的气性能让魂爷看两眼。没想到你还是轮落到了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红尾只是笑，笑容中怀着漫无边际的怅然与忧伤。

“魂爷，收了我吧。”

我挑了挑眉，“魂爷现在对你可没什么兴趣。”

红尾轻笑出声，“魂爷知道我的意思。”

“行。”

我拿出水晶葫芦，听见幻三元的声音，“且慢。”

我瞄了眼飞过来的某人，勾起嘴角，“终于舍得出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偷学魂爷收魂的法术。

红尾看到幻三元，颔首，“幻大人。”

“当年知遇之恩，红尾从未敢忘。如今，也算是还了这份人情。”

幻三元撇过头去，叹了口气，“言七雪身上的内丹，我会想方设法帮她除去。”

红尾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多谢大人。”

我挑了挑眉，不明所以。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魂爷，帮我跟七七带两句话吧。人生不易，我再无法作伴，望她坚守本心，从心而为。不论为何开始，遇着她，我始终是欢喜的。”

我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跟她表个白。”

红尾低头笑笑，“她知道啊。”

所以，这俩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应了，“好。”

幻三元已经开始施法。

待他手中一团晶莹的记忆球出现时，红尾过往的一切已经化如云烟了。

我收了红尾的魂。

幻三元呆呆地看着记忆球，问，“魂爷，凡人的转世真的不能再是那个人吗？”

“看情况咯。要是能拥有当年的记忆，能够重拾当年的情感，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我看着这些年变得阴沉难测的幻三元，摇了摇头，“幻三元，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你那心上人？你纵是再修行幻术，法术再精进，也未必能招到她的魂，更别谈重塑她的记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离去时，魂爷仍旧好奇，“幻三元，你对红尾做了什么？他那语气，怎么听都有着深深的怨念。”

幻三元挑起嘴角，淡淡一笑，眼眸幽深，“当年他来寻你，本是为了求一个愿望，能与那个凡人在一起的愿望。我拦住了他。”

“你是要抢魂爷生意啊！？”

幻三元低低地笑了笑。

想了想，我皱眉，“他想要隔离珠？”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隔离珠。”

五百多年前，在幻三元和千里的帮助下，魂爷已经制出了隔离珠，使人与妖和谐共处的珠子，不过那时候名气没那么大而已。

那时候红尾若是找到了魂爷，魂爷便会给他隔离珠，他二人说不定不必悲剧结尾，现在就不是这么一个情况了。

幻三元的心思挺毒啊。

“我只是想看看，如果他的心上人转世的话，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我想知道，如果转世了，他们能不能在一起。”

“我也没想到，老天爷竟这么爱开玩笑。言七雪的命途多舛，并非我能预见的。”

魂爷我不禁笑了，“你别狡辩了，就你那心思，魂爷我还是能猜到几分的。你就是想做个试验，以此推理你和你那心上人重逢的状况。不过，凡人命途皆不一样，选择不一样，不同的人结果也会不一样。你这实验毫无意义。”

我眯眼，嗤笑一声，“你这人，凡事以自己利益为先，哪会去想别人。”

幻三元低头，面上仿佛掺上了阴霾，语气沉沉道，“魂爷收魂多年，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倒也没错，我耸了耸肩，没反驳。

“你收了当年七七的记忆球吧？怎么不还回去？”

“我给言七雪施过法，但已经炼化的记忆，如何能再恢复。”

“我有时候也在想，她若全部知晓了前世沈柒柒的记忆，会不会不一样呢？”幻三元目光痴痴的，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我笑了，“知道了前世的记忆，又不代表会抹掉她现在的记忆，她仍然会是言七雪。不过她估计会很混乱，分不清自己是谁。”

幻三元苦笑一下，“是啊，纵是有了前世的记忆，她还是言七雪。”

收魂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