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进了鹤云居就没再出来。
徐惟有些烦躁的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也不知莲生死了没有!
眼见天色要黑下来,刚做完月子的萧氏过来请他一起去昏定。
徐惟换上一副潇洒随和的面目,携了妻子有说有笑的先去了朝鸣堂请安,然后跟着母亲一同去向太夫人请安。
一进了四顾堂,发现国公爷、徐悦和灼华已经在了,而太夫人身旁站着的正是本该死了的莲生!
莲生见到徐惟携了萧氏进门,眼眸中陡然聚起一抹幽光,寒意乍现。
徐惟心口一沉,握着乌木扇子的手不由紧紧一握。
太夫人神色温和,缓言缓语的问了玄孙女的情况,“吃的多吗?睡的好吗?哭的厉害吗?”
萧氏笑着,温温柔柔的一一回答过去。
“如今天气好,孩子也满月了,明儿抱来给祖母瞧瞧。出生时就白白胖胖的,如今小脸蛋更是圆乎乎的。手脚也有力,登起来襁褓都要散开了。”
“小家伙可真是强健呢!出门的时候打着伞,小心晒着咱们静姐儿。”太夫人笑着打量着萧氏,“你倒是瘦了些,吃的不好么?可是受委屈了?”
萧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抹了抹脸颊道:“吃的下,妈妈们伺候的也好。只是孩子睡在隔壁,白日倒是乳母会抱来给我看看,可晚上却要分开的,心里挂念着,她一哭我便没法子好好睡了,所以就瘦了些下来。”
太夫人懂得地点了点头:“做母亲的可不就是这样么,孩子在跟前也有千万个不放心。静姐儿才出生,软乎乎的小东西招人怜爱,哭啊笑啊就在耳边,哪能不牵挂。”笑了笑,“如今做完了月子,你也可多陪着了,只是女人生产到底损了身子,先顾着自己,养好了才能好好照顾咱们姐儿。”
萧氏满面的幸福,“是,谢祖母关怀,孙媳知道了。”
灼华看了眼莲生,神色看着倒是平静,可凸起的腮帮子还是泄露了她此时的痛苦。
人家怀孕生女,至始至终都是家中的宝,而她怀着孩子,却要被毒杀灭口。
两厢比较之下,再是说一嘴的“深情”也要碎裂了。
太夫人转身同国公爷和邵氏道:“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澜云生产顺利,但满月酒时宾客多,少不得吵闹些,怕她吃不消,还是让她再好好养一个月,咱们请双满月的酒。”
国公爷和邵氏自然没有意见,“听母亲的。”
萧氏起身深深一福,“多谢祖母、父亲、母亲疼爱。”
“你是家里的大功臣,多少疼爱你都受得。”太夫人笑呵呵地拨弄着腕间的珠串,“好了,你也刚做完月子,别累着了,儿媳啊,陪着澜云先回去歇着,看看静姐儿可醒了。”
邵氏正想着孙女便也应了,携了萧氏先离开了。
太夫人又打发了三房四房的人回去,阖了眸子,摘了手腕上的佛珠,慢悠悠的拨弄着。
明堂里扑进一阵闷热的风来,横冲直撞,珠帘摇曳,帷幕沉坠,热风带过堂中的冰雕,携了一股寒气扑到每一个人的面上,竟是沁骨的寒意。
满室的烛火,被风带灭了一半。
光线陡然暗下,屋中皆是不由自主的惊了一下,恰似每个人的心境。
灼华接了石妈妈手中的烛火,一盏一盏的重新点亮,烛火明亮的光影染在她沉静从容的面上,似化了一层温暖的朝阳。灯都点好,将手中的烛火放回原位,罩上了冷白的灯罩,回头的瞬间她看到了徐惟的眉心隐隐间突突跳动着。
灼华看了眼面色冷淡的丈夫,让石妈妈带着人都先退出去,淡淡道了一句:“谁先开始。”
莲生还沉浸在恨意里,眸光翻涌的盯着徐惟,没有动作。
胡大夫从外头走了进来,躬身拱手道:“老朽先说吧!”
徐惟看着胡大夫的瞳孔猛的一缩,牙关咬紧。
国公爷不解的看了一圈屋内人的沉重神色,点了头,“有什么便说罢。”
“世子爷和郡主身上皆有用过木棉籽油的痕迹。”胡大夫先捡了重点来说,然后补充道:“木棉籽油乃是从木棉籽中提取,有毒,银针不应。若是长期服食会出现心慌、胸闷、畏光等症状,女子会使月信紊乱,男子则会导致永久的。”微微一顿,“不育!随着毒性增加,会致脏器衰竭,直至死亡。”
太夫人沉沉一叹,没有说话。
国公爷只觉脑子里嗡了一声,蹭的站了起来,暴怒而起,“谁干的!”
灼华站在徐悦的身畔伸手牵他的手,垂眸看着他,柔软一笑。
徐悦侧脸看着妻子,扣住她的手指紧紧的握着,弯了弯嘴角,眸中掩不去的惆怅与无奈。
“是奴婢。”莲生收回了落在徐惟面上的目光,走到了堂中,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梗着脖子道:“从郡主嫁过来的第一日开始,奴婢就在鹤云居小厨房的油里加木棉籽油。”
徐惟忽的松开了紧握的手,垂着眸子,静静不语。
国公爷细细一算,竟快有九个月的时间了,他看向胡大夫,问的急切,“世子与郡主的身子可有大碍?”
胡大夫回道:“世子与郡主早有察觉,中毒不深,现下服用着清毒的汤药,无有大碍。”
国公爷舒了口气,转而怒问了莲生,“谁让你这么做的!”
莲生咬着牙眼泪扑簌簌的落在暗色的地砖上,在烛火下幽幽闪着绝望的光,伏在地上喊了一声,“是二爷!”
她这一声并不高扬,甚至几乎破碎成了气音,却震的在场的人痛不欲生。
国公爷不敢置信的看着垂眸不语的次子。
“莲生,你太让我失望了!”太夫人抿了抿唇,沉然冷道:“你从头到尾说清楚,若有半字不尽不实,即刻杖毙。”
“是奴婢对不住太夫人。”莲生双手交叠,额头顶着手背,伏在地上一字一句道:“从世子爷与郡主定下亲事后不久,二爷便常来寻奴婢说话,世子爷成婚前几日太夫人点了奴婢与莲萍去鹤云居伺候,定下后,二爷便收用了奴婢。”
太夫人眉心意图,算计竟是始于当日!
莲生的目光凝着地砖间紧密的缝隙,她的泪落下去,顺着缝隙慢慢蔓延出去,映着地砖的幽冷之色,冷的想冰一样:“二爷每隔五日会让奴婢的娘给奴婢送东西进鹤云居,木棉籽油就混在里面。换掉了小厨房里的油,空瓶子奴婢都丢进了茅房里。”
石妈妈问:“你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莲生摇头。
国公爷怒喝:“不知道你也敢往主子的饮食里加东西!”
莲生一颤,愈加伏的深:“二爷同奴婢说的,会想法子把奴婢要过去伺候,待生下孩子,便抬了奴婢做姨娘。奴婢猪油蒙了心,二爷叫做奴婢便做了。”
石妈妈看着自己一手调教出的丫头竟这样无知,叱了一句:“蠢货!”
莲生无话反驳:“今日,奴婢的娘给奴婢送来了糕点,里面下了剧毒,猫儿误食,当即就死了。那糕点是二爷身边的小厮托了奴婢的娘带给奴婢的。”
“主子们若不信,自可审了二爷身边的人!”
太夫人微微一侧首,石妈妈立马出了堂屋,喊了人来吩咐了几句。便见又老妈妈带着人匆匆离开了院子。
想起静月所说,他是知道他有身孕的,莲生猛地抬起头来膝行扑到徐惟的面前,揪着他的衣摆失控的质问,“你知道我有了身孕,却还要杀我灭口!为什么,她萧氏的孩子是你的骨肉,我腹中的孩子便不是么?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给你做下了,你竟要杀我灭口!为什么!”
徐惟依旧不说话,神色阴沉,一根一根的掰开她的手指,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一把推开了莲生。
莲生仰跌在地上,望着他眼底的阴冷和嫌恶,疯了一样的笑起来,“我知道你在利用我,你一直再利用我!徐惟,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说罢,拔了发间的镀金的簪子,刺向徐惟。
徐惟一把抓住她的手,反手掰过簪子。
莲生扭曲了面孔,猛地撞向徐惟手中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