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滨海郡南部到奥尔兰省的一条小路上,有一家恬静又朴实的乡村小旅店。
店主托恩老爹是个勤劳又本分的庄稼人,他与女儿若伊一起经营这家小店,虽然店里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不过父女二人平常花销也不多,因此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简单又安逸。
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小店没有客人,托恩老爹拿着锄头,在店旁的菜园子里锄掉新春长出的杂草,他的女儿若伊则是张着大嘴,躺在门口的一张木头长椅上睡着午觉。
这种乡下的小旅店,室内的空间一般都不会太大,所以吃饭的地方往往会设在室外。
一个加长的防雨棚,几套简陋的桌椅,便是一个小小的“露天餐馆”,过路的旅客在这种环境里用餐,不但可以享受到绿水青山的美景,又可以随时看顾自己的马匹。
此刻正值一年里最好的季节,远处的山坡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色彩斑斓的野花点缀着大地,体态轻盈的燕子不时从头顶掠过,成双成对的白蝴蝶绕着身边翩翩起舞。
托恩老爹抡动着锄头,泥土的清香钻进他的鼻孔,额头的汗水又滴到了土里,他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时才看见睡觉的女儿若伊。
一股不平衡的怨气冲上了他的脑门,他拄着锄头朝女儿若伊喊道:“你这个懒丫头,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迷迷糊糊的女儿懒洋洋的翻了一个身,把头朝向另一面,咕哝了一句:“又没有客人,不睡觉干嘛?”
女儿大了,管不住了,托恩老爹望着那个冲着自己的大屁股,不禁摇头叹息。
一场饥荒刚刚熬了过去,老伴饿死了,幼子也离他而去,即便脸上如何挂着笑容,失去亲人的伤痛却永远沉埋在他们的心里。
现在女儿是他唯一的亲人,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托恩老爹打算招赘一个上门女婿,这样女儿就永远不用离开自己。
为了能让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主动上门,所以女儿还得养起来,毕竟,一个因干粗活儿而毁了容貌的乡下土丫头,可不会有什么吸引力。
想到这里,托恩老爹又有了力气,他再次抡起锄头,刨向了脚下的土地,这时,东面山坡上的一个黑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锄头放回门口,对着女儿若伊高喊道:“生意上门了,起来招呼客人吧!”
若伊一骨碌从长椅上爬起来,顺着托恩老爹的目光张望了半天,又变得意兴阑珊了。
“哪有什么人啊?不就是一条狗吗?”
“你这个笨丫头,”托恩老爹指着那条狗道,“咱们有多久没看到狗了?那里既然有条狗,就说明它的主人肯定也在附近。”
果然,托恩老爹的话音刚落,东面的山坡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轻装简行的旅客,身边除了一条黑色的狗外,没有任何其他旅伴,他手持着一把长鼓琴,一边弹奏着轻快的音乐,一边哼着欢乐的歌曲。
及他走近时,托恩老爹才看清楚他的打扮,头上戴一顶插着羽毛的旧毡帽,脚下穿着一双高筒长靴,一套粗布衣裤,上半身套了一件迎风抖动的肩衣。
这是一副典型的吟游诗人打扮,托恩老爹看到后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不为别的,只因在这个年代,吟游诗人与游手好闲的流浪汉无异。
托恩老爹可不想让女儿去招待这种浪荡子,转身想把女儿赶回店里,这时他才发现女儿若伊早就跑回屋子里去了。
这倒省了事,托恩老爹不认为这种穷鬼能付得起饭钱,因此自己也不打算招待他,没想到这个吟游诗人却主动上来行了一个优雅的脱帽礼:“您好,请问有水吗?”
“水有,不过食物得要钱!”托恩老爹言外之意很易懂:不买吃的,水也没有。
那人会意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掂了掂,道:“钱我有,你这都有什么吃的?”
那是人间最美妙的撞钱声,托恩老爹听了大半辈子,对此绝对不会听错,因此他的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指着一张干净的桌子殷勤相请道:“啊,原来是客人,您请这里坐,你想吃点啥?荤的?还是素的?”
“荤的有什么?”那人坐到桌前问道。
“炭烤老鼠肉,水煮蟑螂汤。”
那人嘿嘿一笑:“那我还是吃素的吧。”
“好嘞!”托恩老爹对着店里一喊,“客人点了一份素菜,顺便再给客人来杯水。”
按照以往的习惯,只要托恩老爹喊一嗓子,他的女儿若伊就会立刻把食物端出来,然而今天等了很久,里面却无一点反应,这让托恩老爹很奇怪,正当他要进店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时,若伊却端着盘子自己走了出来:“来啦,来啦,这位客人,让你久等了。”
托恩老爹看到出来的若伊后,吓了一大跳,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儿已经变了个样,她不但描眉涂唇化了妆,还换了一件只在节日庆典时才穿的印花连衣裙,并且一脸娇羞,把一双炽热的眼睛往那位客人的身上猛瞟。
这是发春的典型症状,托恩老爹作为过来人,立刻发现了大事不妙,自己之前光看那个钱袋子了,没有留意那位客人的长相。
坐在桌前的是一个花季美少年,虽然身着旧衣,却难掩他惊人的美貌,他的五官俊美精致,又不失威仪,面容青涩秀雅,却不显稚气,尤其是那深邃迷离的眼神,云淡风轻的笑容,更添了一股超然物外的出尘之姿。
再加上眉宇之间,还有一点坏坏的痞气,哪怕是希腊神话第一美男子阿多尼斯在此,也会被他给比下去。
托恩老爹终于明白女儿见到他后,为何第一时间就跑回屋里了,对于年轻的帅哥,她们这些青春少女总比他这个老头子更敏感一些。
再一看若伊为他端出来的食物,托恩老爹的肺子差点气炸了,普通的素菜都是一块黑面包加一碟煮豆子,而眼前“素菜”却是放在厨房里、那块自己都没舍得吃的蛋糕,并且蛋糕上涂了厚厚的奶油,显然这死丫头把奶油当成不要钱的赠品了。
“客人啊,你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旅行?”若伊把蛋糕和水端给那人后,主动坐在对面搭起了话。
那个人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指着他带来的那条黑狗,笑着答道:“不止我自己啊,这不还有它吗?”
若伊贪婪的盯着那个人的脸,关心问道:“我的意思是说现在世道这么乱,你独自一个人旅行,不害怕吗?”
“不怕啊,你别看它这个样子,无论遇到什么坏人,它都能保护我安然无恙的。”
“是吗?”托恩老爹可不想让这种浪荡子拐走自己的宝贝女儿,故意对那人讥讽道,“若是放在去年,这条黑狗肯定会变成一大锅好肉。”
“爸爸,有你这样对客人说话的吗?”女儿若伊嗔怪了他一句,继续向那人说道,“现在恶魔闹得很厉害,过路旅客很少有孤身上路的,就连我们这里很多人都因为害怕恶魔而搬走了。”
“那你们为何不搬走呢?”
“因为这里没有官府来收税,残酷的苛捐杂税比恶魔更可怕,”托恩老爹气乎乎的拍了一下桌子,粗鲁的命令道,“你这小子吃完付钱赶快走,否则天黑上路后就轮到你被恶魔吃啦!”
“爸爸,我们说话你别插嘴。”若伊怒叱了一句,把托恩老爹的心几乎给震碎了,然而令他更绝望的还在后面,只听若伊向那人说道,“住下来吧。”
现在是中午时分,若伊这句“住下来”,自然不是只在旅店过夜这么简单,面对自己的终身幸福时,不识字的乡村女孩往往会比那些被礼教束缚的大家闺秀更为胆大。
托恩老爹已经放弃了抵抗,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只求这小子是个本分人,他要是肯住下来,我的上门女婿恐怕就是他啦。
然而那人却说道:“能得到你这么美丽的姑娘的邀请,我是很想住下来,不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
“是什么事?”若伊急切的问道。
那人道:“我现在还不懂爱,所以我要去找一位美丽又有智慧的贵族小姐,向她寻求爱的真谛!”
托恩老爹听闻此言,绝望的心中有燃起了一丝希望,在心里对着女儿疯狂的呐喊:女儿啊,你可听清楚了,这小子可是个十足的渣男啊!
没想到他的女儿听完那人的话后,非但没生气,反而痴的全身都酥了!
不好了!这小子撩人的手段太高明,他绝对有本事让天下所有女人献出自己的初夜,还认为自己占了便宜。
完啦,完啦,女大不中留,看来女儿要跟他私奔了,现在只能祈祷他以后无论有多少女人,都不要对若伊始乱终弃。
然而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像托恩老爹想的那样发展,那个年轻人吃完蛋糕后,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钱袋子,满满一袋子黄白之物映入了托恩老爹的眼帘里。
托恩老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当他看到那一袋子钱时,他的眼睛都直了。
无数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由于恶魔和饥荒,附近十几里只剩他一户人家,这里几乎就是一个无人区;眼前的少年孤身一人,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而且从体型上看,也不像是个强壮的人;而自己的旅店里还有一把猎枪,想要制服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并且这个钱袋里好像没有零钱,那个年轻人正在全神贯注的翻找着袋子里的钱币,而之前种地的锄头就放在伸手可及的门口,只要动作够快,这个年轻人恐怕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就可以送他归西!
有了那些钱,不但自己养老有了着落,还能给女儿若伊一笔丰厚的嫁妆!
若伊!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托恩老爹的全部念头瞬间化成了齑粉,他在心里痛苦的忏悔:仁慈的魔鬼啊,我在想什么?这些邪恶的念头是怎么钻进我的脑袋里的,我也是身为人父的人,怎么能想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于是,他把目光从钱袋上移开,对着那个年轻人劝了一句:“小兄弟,现在世道不安全,你随身带着这么多的钱,最好不要让人看到,否则容易引来麻烦的。”
“谢谢,我会记住的。”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枚“零钱”,交到对面若伊的手中,便起身朝着黑狗喊道,“费勒斯,我们走了。”
那个年轻人就这么上路了,坐在对面的若伊却突然发现了不对劲,追了两步,挥舞着手中的“零钱”朝他喊道:“等等,这是一枚金币,我们找不开。”
那人摆摆手,告别道:“抱歉,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零钱了,剩下就当你们盛情款待我的谢礼吧。”
若伊拿着那枚金币,站在路边,朝他痴痴的喊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转回头来,意味深长的一笑:“我的名字叫浮士德!”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