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条鱼最终的结果是被青鸟给蒸了。

青鸟特意去问过西王母，王母说这些鱼并没有长多少道行，反而变得贪食，兴许将来会长成小饕餮。青鸟对于当初饕餮的行径心有余悸，在征得王母的同意后，立刻就把它们捞上来宰了。

瑶池里养的鱼分为两种，一种是养来观赏的，它们具有很高的灵性，假以时日能修成人形。还有一种是养来吃的，本身没有什么成精的可能，反而由于喝着瑶池的水，肉质可口又有助于修为。

青鸟是不敢让长元去喂那些有灵性的鱼，所以指定他投喂的都是些肉鱼。恰巧五方上帝之一的白帝来访，青鸟蒸的五条鱼，两条招待了白帝。白帝笑呵呵地夸赞青鸟厨艺又进步了。

青鸟把两条鱼交给其他侍女们分了，留下一条她和玉卿吃。

鱼肉入口，玉卿也没觉得味道有什么不同。在云溪风荷时，有一次她无意中说莲池里似乎有鱼，不知道味道如何，结果当天的晚上，饭桌上就多了一道鱼汤。按照仆从们的说法，这是丰韶亲自挑选的，莲池里面最肥美的一条鱼，熬汤的水也是天然的泉水，煮出来味道一定上佳。

那一次玉卿吃的很饱。鱼汤确实很美味。或许是因为做法不同，玉卿觉得青鸟做的清蒸鱼比不上云溪风荷的鱼汤。

然而青鸟还巴巴地看着她。玉卿放下筷子，评判道：“味道确实不错。”

“是吗？”青鸟问，“比不上夏公子家里的吧？”

心思被戳破，玉卿有些不好意思。

青鸟夹了些鱼肉到自己碗里，又说：“比不上是自然的。我不是专司厨艺的神，夏公子厨房里那位，却是厨神的亲传弟子，玉帝亲自挑选送给他的。”

玉卿笑笑：“玉帝对他还真好。”

“可不是，简直把他当亲儿子养——”青鸟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眼睛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没有发现旁听的耳朵，然后才凑近了玉卿，问：“娘娘时常找你谈心，有没有对你提起过一些事？”

“什么事？”玉卿蹙眉看着她。

青鸟压低了声音：“关于——陨落？”

这些创始之初的大神，总会有这样的时候。先是伏羲，再是女娲，然后是太一，一个个都魂归天地，消散于世间。玉卿问：“王母娘娘，也快了吗？”

青鸟说：“我早几百年就发现了迹象，娘娘不许我说。其实，若不是靠人间的信仰和供奉吊着，娘娘的状况很难说。”她垂眸看着手中的碗筷，“几个月前，有一天夜里她打坐时忽然惊跳起来，我问她怎么了，她却不说话。好几天以后，她忽然对我说，‘我感觉到了，玉儿回来了。’我们盘算了许久，你回来以后会去哪，最终娘娘决定让我去探探夏公子的口风，没想到你真在他那里。”青鸟看着玉卿，认真地说：“娘娘知道你回来了，很高兴。”

玉卿低着头不说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青鸟问。

玉卿沉吟不语。

青鸟只得又说：“你看得出来，东皇和玉帝把夏公子当做继承人，而王母娘娘待你，也是一样的。”

“那你呢？”玉卿问。

“我么？你若愿意接替王母，我便像忠于她那样忠于你。”

玉卿抬头看着青鸟，说：“我问的是，为什么王母考虑的是我而不是你？”

青鸟轻笑：“你可以费尽心力去找一块或许根本找不到的青玉，可我，那时候连走出瑶池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因为——”

“你那时候只是一只小狐狸呢，”青鸟说，“女娲做什么其实与你无关，你本可以找个山洞躲起来，直到那些神灵凑齐补天的材料，可是你没有……王母娘娘说，当你把青玉放到女娲手上时，你只剩下半条命。我和你就不同了，我一生下来就活在娘娘的庇护下。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玉卿想再解释一下，青鸟并没有她自己说的这样不堪，她去找青玉只是因为她想起她曾经在某处见过它，她觉得女娲做的事可以造福于三界，她想帮女娲。至于后来伏羲助她化成人形，升她的神格，女娲把她带在身边，都是她从未料想过的。

青鸟拍拍她的手，又笑道：“话都说出来了，我心里畅快。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其实，娘娘也未必就选中了你，上阶的女神灵，不是还有后土吗？”

玉卿笑了笑，然后和青鸟一起继续吃鱼。

她们两个有一会没说话，直到一个长须老头进到房间，笑眯眯地问：“怎么这么安静？”

青鸟站起来，唤了一声：“白帝。”

玉卿跟着也要起身，白帝赶紧跑过来按住她：“坐坐坐，小老儿可受不起玉卿上仙的礼。”

“白帝言重了。”玉卿笑道。

“青鸟也坐，”白帝说着，自己在她们案边坐了下来，“方才与王母交谈，才知道玉卿上仙回来了，所以想来看看。打扰你们了？”

玉卿苦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白帝来怎么能算打扰？”青鸟笑着，去另一边的案桌上倒了茶，走到白帝身边递给他，这才重新坐到玉卿对面。

白帝抿了一口茶，评价道：“这茶不错。”然后放下茶杯看着玉卿，笑眯眯地，“不止我呢，其他的老头子们也还记挂着你。你刚去人间流浪那会，我们打赌，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就是青帝那张嘴，吐不出好话来，总说你不会回来了。”

他的话把青鸟都逗笑了，玉卿却只跟着笑了一下。

白帝继续说：“我看玉卿上仙现在这样子，过的挺逍遥，只盼你什么时候高兴了，能去九重天看看我们这群老家伙。”

玉卿笑道：“我会去的。”

“我听王母说，”白帝又抿了一口茶，“你觉得你才回来不久，希望行踪低调一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白帝觉得呢？”玉卿问。

“是这个理，”白帝说，“你才刚回来，低调一些也好。”他顿了顿，又问：“你回来以后都住在瑶池？”

玉卿摇摇头：“最初是住在云溪风荷。”

“云溪风荷……”白帝笑起来，“同夏长元相处得如何？”

“他待我还算不错。”玉卿浅笑。

白帝捻着胡须，笑道：“长元年纪轻，行事难免有些孩子气，你莫要怪他。”

玉卿仔细回想一下和长元的相处，他偶尔会有些任性，在长安时喜欢信口胡诌他们的关系，可是他待她，却是有十分的温柔与耐心。她由衷地回应白帝：“长元是个挺讨人喜爱的孩子。”

白帝点点头，然后站了起来。

青鸟跟着站起来，问：“白帝不多坐会？”

白帝摆摆手：“不了，我还要赶回去，同玉帝——哦，就是昊天，”他冲玉卿解释道，“还有其他几个老家伙们通个气，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呢。”

青鸟问：“不多吃些鱼吗？”

“姑娘那鱼那么大，我可吃不下了——你坐下，”眼见玉卿要站起来，他又摆摆手，“你们坐着吧，不用送我。”

青鸟原地立着，向白帝行了一礼：“那白帝慢走。”

白帝应着，走出了房间。青鸟见他走了，坐回自己位置，笑向玉卿：“你们这些上阶神灵，都那么喜欢夏公子？”

“白帝随口一问，我答一句而已。”玉卿说得理所当然。然后拿去筷子继续吃鱼，筷子碰到鱼肉的时候，她顿了一顿。

仔细想想，她好像的确是对长元太过关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