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山海经·大荒东经》:“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为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玉卿第一想法,这是个陷阱。
那钟的承受能力十分有限,原本注入其中的法力,只刚好能让妖怪逃脱不得,而又让钟本身不碎。一旦有人对于钟内生物产生好奇,出手触碰,只需耗费一点点法力,钟便会因为承受不了过多法力而破碎,放出里头的东西。
钟里关着的是一只夔。
玉卿在钟碎裂的第一时间,引导钟的碎片飞向四周,布置了一道结界。
夔的叫声震天响,她不能让它有机会把附近凡人引来。
许是因为被关得太久,这只夔很愤怒,挣脱束缚后,叫声更加响亮。玉卿已经闪到了结界的边缘,甚至动用法力又给自己加了一层屏障,夔怒吼,她仍觉得耳中有刺痛感。唯一庆幸的是她利用钟的碎片来为结界加持,夔的声音传不出去。
夔也终于找到了玉卿的所在。这东西只有一只腿,没了钟的束缚,体型增大了数倍,然而行动却异常敏捷,一下子跳起来,想用头来顶玉卿。
玉卿闪到另一边,它又甩头往那处顶去。玉卿用法术将它打开,它倒地,龇着牙爬起来,又愤怒地嚎了一声。声波冲得她整个人在空中颤动,耳中除了刺痛,还伴随着嗡嗡声,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情况不妙。玉卿在许多年前见过夔,虽没有直接与之对阵,但是旁观过黄帝怎样对付这东西。她方才的那一击,力度本应打碎夔的骨头,让它倒地不起,现在却只是弄乱了对方颈部的一小块毛发。
玉卿捡了一块石头,在夔又冲过来之际,她闪到高空,然后用石头击打它的头部。石头裹挟着法力,比她先前那一击更加狠辣,重重地砸向夔,夔的头被击入泥土,带动着地面都在颤动。
那块石头已经碎成了粉末。夔的脚一蹬地面,又跳了起来。待粉尘散去,玉卿看到夔的头上秃了一块,低下的皮肉红肿,渗出血丝。
拿捏出了力度,那就好办了。玉卿在夔当空冲过来的时候闪身到地面,捡起两块石头,之后又闪到它身后,两块石头一起,加注了更多的法力,朝那块伤口砸去。夔再一次被砸到土里。这一次,玉卿看见夔的头顶冒出了血。
它被砸得狠了,没那么快缓过气来,玉卿又吸附了石块,多砸了几下。
地面的血四散飞溅,多得汇成了几股溪流。浓重的血腥味让她不适,她却顾不了那么多,感觉不到夔的生息了,她才停手。
地面上的几股血的溪流朝她砸出的坑里汇去。玉卿望着脚底下的血坑与夔的尸首,开始思考怎么处理,一会凡人被这动静吸引来了,她又该怎么说明。
事实却容不得她再多想。血流汇聚,泥土里沾到血的竹鞭忽然活过来,猛地朝她刺来。耳边的嗡嗡声已经小了,然而仍然存在,因此她发现得晚了,不及躲闪。竹鞭直往她的心脏刺,她避闪,最多就是让自己的腋下或是左臂挨上。
她已然做好了受伤的准备。然而在她避闪的同时,一股力量将她往右边拉,使她避开了竹鞭的攻击。随后,她落入了一个怀抱。
她还没反应过来,竹鞭却一击不中,又拐弯朝她刺来。她被人按在怀里,感觉对方动用了瞬间移动的法术。下一刻,她的脚踏上了地面。几乎是同时,在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中,她嗅到了一股香甜。
身后,一个混重、模糊却响亮的声音说:“这个气味是……涂山氏?”
原本紧紧抱着她的手有一只松开,再一次刺过来的竹鞭停在半空,发出轰鸣。
玉卿抬头,看见长元勾起一边嘴角:“鼻子还挺灵。”
玉卿再看,他抬起的那只手朝着刺过来的竹鞭五指张开,将将让竹鞭停在距他手不足一尺的地方。他的手背上已看不见伤口,然而还附着了一点散发香甜气味的血迹。
夔自坑底站起,又说:“我还以为涂山氏已经死光了。”
这种语气听着真讨厌。玉卿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对面那个血淋淋的东西。
夔的脑袋已经被砸烂,此刻只有一个血红色的坑,先前的血流爬过它的脸,汇聚在坑里,留下道道血痕,看着恶心得紧。
长元一甩手,那根竹鞭飞回去,刺穿了夔的心脏。夔的生息再一次停止。
“你怎么找到我的?”玉卿拽着长元的胳膊,想让他放开自己。
“循着气味来的。”长元顺从地放开她。
竹鞭从夔的体内脱落,夔言语之间尽是得意:“你杀不死我。”
长元轻蔑道:“我不是瞎子,我看得见。”然后笑眯眯地对上玉卿的眸子,“你的簪子上附着了我的法力。方才我忽然感应不到簪子了,就循着气味来找你。”
“小子,你——”
夔才刚说了三个字个字,又有一颗石子从角落飞向夔,穿破了它的身体,带着血液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落地。
长元转头看着夔,面带微笑:“万物生灵,没有不惧怕死亡的,但是比死亡更教人恐惧的,是生不如死。”几颗小石子飘起,悬浮在夔的四周,“你想试试吗?”
夔用已经被血染红的眼睛怒视着长元,鼻孔中呼出血色的热气,恶狠狠地问:“你想怎么样?”
“前不久有个怪物拿了我在意的人威胁我,”长元又悄悄握住了玉卿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拉,“让我做奇怪的事情,我就一直在想,这种事情有一次,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长元说着,一颗石子飞去,打断了夔的一个角。
“我需要知道,是谁,为了什么,要如此针对我。”
夔头上的伤口恢复了大半,因此它晃了晃脑袋,甩掉脸上多余的血,傲然道:“我怎么知道。”
然后它的另一个角也被打断了。
“那我换一个问法,你不在东海呆着,跑到陆地干什么来了?”
玉卿侧头看着长元脸上邪性的笑容,忽然就明白了小荷威胁人的本事跟谁学来的。
夔哼出一阵热气,忿忿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长元缓缓说着,地上的竹鞭又浮了起来,尖端对向夔的一只眼睛。
“我可是夔族的首领,你折磨我会降神格!”话是这么说,然而声音都因恐惧而颤抖。
长元笑道:“你若是好好说话,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夔沉默了。
长元给了它时间,让它考虑。
良久,夔缓缓张口。
然而还未说出一个字,它的身体就暴涨起来。
长元抱着玉卿,退到了碎钟结界之外。钟的碎片在他的控制下,飞到夔的四周,组成了一个能够把它罩住的无形钟体。钟体往内压,连带着夔的身体一并压缩。最后,伴随着夔的一声痛苦的嚎叫,夔被收进钟内。钟恢复了原本的形状,又继续变小,地上的血迹,统统被吸进钟内。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当钟缩到了拳头大小,不再变化时,那些悬在夔四周的石子才落到地面。
长元放开了玉卿,过去捡起小钟,查看过后收进袖中,然后又双手结印,将玉卿弄乱的树林、砸坏的地面恢复原样。
做完了这些事,他揣着手站在原地,高声道:“土伯,你还要看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