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依从长元的安排，坐在吴言的竹楼上喝了一下午的茶，喝到天都黑了，也不见长元回来。

鸢儿安慰道：“今日开市，来往那一处的生灵太多，一时画不完的。再等等。”

长元在质问夔时说，怪物拿他在意的人威胁他，有一就会有再、有三。他在意歆儿，也在意她，他不敢保证他离开后她不会遇上其他风险，所以不敢让她独自回去云溪风荷。他也看到了，她会在争斗中拼命，她对付那只夔其实很吃力，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没准她就拼着再断一条狐尾的风险封印它了。再来一个同等妖力的妖兽，她应付不来。

然而明明只要让她一起上天，未知的陷阱便不存在。

玉卿想不通的便是这里。天上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她去吗？如果是跟她有关的事情，没有道理不能让她知道。可如果是与她无关的事情，长元没有理由不让她上天。还有一则，长元怎么知道天上发生的事情？神灵的预感？抑或他在她不知道时得了天上的传讯？

鸢儿陪着她看完了一场日落。

玉卿抬头望着晚霞，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吴言已经在无常道内巡视完一遭出来了。鸢儿听见屋里的动静，问：“上仙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玉卿差点忘了，鸢儿道行不高，需要一日三餐。她向鸢儿笑笑：“我不饿，你自己吃吧。”然后站起了身。

吴言走到门口，冷冷地问：“你要去哪？”

玉卿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上九重天。”

“夏长元说了，让你等他。”

玉卿单手扶上了平台的栏杆，借着落日的余光将自己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露出一个笑容：“我想走，你拦得住我吗？”

“言哥哥。”鸢儿看向吴言。

吴言道：“出了事，让夏长元别来找我。”

玉卿深吸一口气，然后往高空飞去。

“上仙！”鸢儿想去拦她，吴言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鸢儿转头看着吴言：“言哥哥，不是说好了让她在这里等长元公子回来吗？”

吴言问：“你陪着她坐了这么久，就没看出来什么？”

鸢儿疑惑了：“什么？”

“算了。”吴言帮她掖好了大氅的领子，轻轻地说，“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玉卿自九重天回到云溪风荷，药石就没断过，恢复得相当好。虽然与夔对阵费了不少力气，飞行却还是很快。

南天门位于一重天与二重天之间，已经不远了。守门的神将瞧见了她，走到前面来招手，示意她停下来。

玉卿略一迟疑，然后加快了速度飞入了南天门。

门前的神将手还举着，似乎是愣住了。一个天兵走近他，问：“将军，要追回来吗？”

神将回身，见门内的天兵已经手持干戈待命了。他摇了摇头：“她已经飞远了。门上的伏羲石没有反应，说明她是上阶神灵。”

南天门不拦上阶神灵。

不过，今日先是长元公子领着个土地神匆忙上天，随后狐族的众位长老联名说有要事禀告，之后狐族剩下几个长老说玉帝有事传召，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个上阶神灵急匆匆地过去。神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个天兵忽然问：“上阶的女神灵不是只有西王母和后土吗？”

神将神色一凛。他怎么忘了这个。方才那位女子，分明不是西王母也不是后土娘娘。

凌霄殿内，玉皇大帝坐在上首，面色沉静，叫人看不出情绪。下面的狐族长老们满腔的义愤，还在说个不停。待他们说够了，玉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案，缓缓道：“诸位长老们说的，谷长老听懂了吗？”

谷安易上前几步，回禀道：“我不知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大的长老打断他：“谷长老，玉帝召你来，不是让你来说什么误会！”

另一个长老说：“莫非谷长老也被有苏氏妲己迷惑，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谷安易道：“几位也没有证据，证明苏姑娘就是妲己。”

长老当中唯一的女性说：“她是与不是，让长元公子交出来大家见一见便知。”

又一个长老说：“有苏氏妲己迷惑君主，以致生灵涂炭，使我们狐族背负了何等骂名，如果真的还活着，定要严惩！”

谷安易看向静静立在一旁的长元，忍不住道：“公子，你好歹说句话啊。”

长元扫视了一圈殿内的长老，淡淡地问：“诸位长老以为，应该如何惩处她？”

一位长老道：“断其骨，碎其魂。”

长元又问：“若是我要护着她，你们打算怎么办？”

依旧是年纪较大的那位长老，越过谷安易向玉帝道：“玉帝，祸国妖妃绝不能留！长元公子若执意护着她，恳请玉帝一并处置！”

玉帝问：“其余几个长老的意思呢？”

谷安易低着头。其他几位都道：“臣等附议！”

玉帝身子前倾了一些：“谷长老怎么不说话？”

谷安易道：“还是先请长元公子把苏姑娘带上天，判明了她的身份再行定夺。”

几个长老都瞪着他。

“谷长老你！”

女长老道：“你是青丘氏的遗骨，狐族的中一位神明，怎么能向着他们！”

长元却忽然道：“我方才问的话还没回我呢，若是我要护着她，你们怎么处置我？”

一位长老走到长元跟前，认真道：“长元公子，你执意维护妖妃，是会被降神格的。”

“多谢关心，”长元道，“不过，如你所见，我依然是上二位神灵。”

长老们被气得跳脚，正要开口指责他，玉帝却喝道：“够了！”

长元转身面对玉帝，一派谦和从容。长老们被这一喝惊到，不敢再说话。

玉帝问：“狐族的长老都在这里了？”

长元答道：“除却称病的水亦寒长老，都在呢。”

玉帝点点头。狐族一共十一位长老，告上天庭的有七位，余下四位，水亦寒年纪大，常年病着，他没有惊扰，其他三个都已经被他召来了，谷安易是最晚到的。玉帝道：“你们再商量一下，是要朕派神将去拿人，还是让夏公子自己把人带上来？”

“不用商量了！”殿门口传来一个女声。

长老们齐齐看向门口。玉帝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转瞬即逝。

长元立刻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玉卿瞪了他一眼：“长辈没让你说话，你最好不要开口！”

长元甩袖站到一旁，果真不再说话。

玉卿一步一步走上了大殿，语速缓慢却掷地有声：“听说诸位长老想见我，现在我来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